「顾姑娘,让我请车夫送你回去吧。要是半途出了什么意外,或是你又受凉生病累倒了,少爷可是会难过的。」青鸾说这话时尽管脸上带着微笑,却根本没有正眼看顾涵希,彷佛在对着空气说话。
「可是……」顾韩氏有些踌躇了。
他们一家在这儿住惯了,突然离去,难免有些不舍,而且他们要去哪儿?
到了异地后,又要如何讨生活?
「娘。」顾涵希抹抹眼泪,坚强地说:「我们不是从乔家得了一百两的工钱吗?这应该足够让我们离开这里,租个店面,开家小绣坊经营维生了。我们总得找个能继续维持生活的方法,不然一百两迟早会用光的。」
「可是我们在这里已经住惯了,又有不少熟客……」顾韩氏仍在迟疑。
「娘,外头人把我说得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与其留在这里继续忍受那些流言蜚语,接不到什么象样的绣活,还不如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顾韩氏认真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心疼地看着故作坚强的女儿,终于点头。
「那你想去哪里?」顾韩氏问。
顾涵希想了想,说:「就去京城吧。那里是全国最繁华的商地,也有不少杰出的绣坊,以我这手艺,要找到绣活工作应该不难。」其实她真的倒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目前她能想到离吴县最远、最不容易被乔行简找到的地方,就是人口众多的京城了。
顾韩氏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也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于是同意了:「好,就去京城吧。希希,什么时候起程?」
「越快越好。」顾涵希的身子忽然又颤抖起来,刚刚才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汹涌往下掉。「娘,我想离开这里,越快越好,最好今天就走!」因为她好害怕乔行简会再来找她。
到时候她又怎么能拒绝得了?
她一定得走,立刻、马上、现在!
***
第10章
乔行简脸色铁青地从乔家大厅走出来,乔家主母乔崔氏刚刚才在大厅里训了他一顿,当然是乔七小姐告的密,乔崔氏气自己儿子不长进不争气,别人明明拒绝了他,已经够不给乔家面子,居然还把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半夜拐骗进来,强占了人家的身子,这要是传出去,乔家哪还有面子在?
乔行简自小从京城回来后,向来冷漠自制,不轻易泄漏自己的感情,如今却为了一个贫家姑娘全乱了套,不但违背父母之命,甚至用这种手段来达到目的,实在是太离谱,也让乔崔氏十分震惊,她觉得自己彷佛不认得自己的儿子了。
乔行简从头到尾没有辩驳,只说了一句话:「我就是要顾涵希,谁都不要。」
乔崔氏气得差点晕过去,连忙挥手要乔行简离开,免得在眼前看了就心烦。
乔行简离开后,乔崔氏重重叹了口气,想着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善了才好?
强占人家民女,可是会吃上官司的,当然,前提是顾家告上官府。
她如今对顾涵希的印象已经十分恶劣,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如此神魂顚倒,甚至做出如此偏离常礼的丑事来?
乔崔氏的眼神一暗,身为当家主母的她,心里忍不住残忍地浮现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要不要干脆除掉顾涵希?就算乔行简再喜欢她,人死了也没辙。
反正男人嘛,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伤心个一阵子,见到新人很快就会忘了旧人。
但她又烦躁地叹了口气,说到痛下杀手,夺走好端端一条人命,她还真有点不忍心,还是干脆给对方一笔钱,强迫她连夜离开吴县,离乔行简远远的,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乔崔氏头痛地用手抚著额头,思量了许久之后,才下定了决心。
她拍拍手,换来丫鬟,开始低声吩咐事情。
那丫鬟听完后,应了声「是」,便快步离开了主厅。
***
隔天。
乔行简惊讶地看着已经人去楼空的小院子。
他挨了乔崔氏一顿骂,心情正烦闷,但心底到底是已经打定主意,非顾涵希不娶,至于父亲定下的婚事,他暂时打算置之不理,反正乔大人远在京城做官,天高地远暂时管不到乔府,等到木已成舟,他再向父亲大人请罪就是。
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让他感觉到生命炽热温度的女子,却在缠绵一夜后,举家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乔行简心里飞快转着念头,想着各种可能性,最后矛头指向了自家的母亲乔崔氏。
难道母亲真如此心狠手辣,为了维护父亲的官禄,居然……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乔行简再次在这间窄小寒酸的院子里转了几圈,所有的日常生活用品与衣物被褥都已经不见,厨房里也没有任何锅碗瓢盆与食材,米缸也是空的,很明显已经完全没有人居住。
乔行简站在因为无人居住而更显寒酸破败的小院里,握紧了拳头,紧到指甲都划进了掌心肉里,渗出血来。
他的母亲居然做出这种事来。
即使她是生他养他育他的母亲,他也无法原谅她就这样剥夺走他此生唯一所爱!
***
前往京城的路途很遥远,顾家三口雇了两辆牛车,一辆载着不多的家当与被褥衣物等日常用品,一辆载着人,一路摇摇晃晃,旅途中却常是沉默无言。
顾幼熙知道情况有异,但懂事的他没有多追问什么,因为从姊姊日渐消瘦的脸庞与几乎永远干不了的泪痕,他知道一定是那天晚上顾涵希去乔家后出了事,但出了什么事这么严重,需要连夜搬家?
该不会是姊姊偷了人家什么贵重的物品?
不,不可能。顾幼熙连忙打消这荒唐念头,姊姊的人品他是知道的,不该拿的绝对不拿,即使多一分钱也不会收,当然更不会去觊觎乔家的财产或贵重物品。
他哪里知道是乔少爷占了顾涵希便宜,而自家姊姊又有骨气过了头,即使被人占了便宜也不愿意委身于人,宁愿离开他们从小长大的吴县,宁愿到遥远的京城,一切重新开始。
因为太担心姊姊,顾幼熙晚上常常睡不着,有时候他们找不到客栈过夜,便会将就著在牛车上睡一晚,这时他就能清楚听见顾涵希在半夜偷偷啜泣,还有娘亲压低了声音在安慰姊姊。他很想问姊姊到底是怎么了,但看姊姊那么伤心,他又问不出口了。
年纪还小的他,隐隐约约猜到也许和乔家提亲有关,可是他们不是都拒绝了,还把势利眼的王媒婆请出家门了吗?乔家为什么还要这么欺负姊姊呢?
顾幼熙终日这么郁闷疑惑著,他身子骨本来就不太好,加上路途颠簸,又是严寒冬季,夜晚露宿在外时,尽管顾韩氏小心照顾,顾幼熙终究还是著了凉,一开始只是咳嗽越来越剧烈,然后发烧,最后终于生了场大病,顾韩氏眼见一对儿女又是伤心又是伤身,她自己也不好受,心似煎熬,也差点担忧出病来。
好在,他们总算到达了京城,顾涵希眼见弟弟生病,娘亲也快累倒了,只好先勉强打起精神,暂时要自己忘却那天晚上的事,她将顾韩氏与顾幼熙先安置在客栈里后,便先行离开客房去寻找可以长久落脚之处。
她运气还不错,在柜台询问了掌柜之后,得知城西处有一处前面是店面的小院子正想盘出去,她匆匆前往造访,途中她对京城如此众多人潮感到惊讶,大街上五花八门的各式店铺也让她大开眼界。她甚至见到了几间规模颇大的绣坊,心想等会儿回头一定要登门问问有没有份不错的工作。
对于崭新生活的渴望与期盼,总算让她暂时振作了些精神。
她来到周家小院时,正好见到回来收拾店面的旧主人,是曾是以做豆腐为业的周老爹,听他说是因为女儿嫁人了,过上了好日子,所以置了间更大的屋宅,将周老爹和妻子接过去奉养,不让他们再做卖豆腐的辛苦生意了。
周老爹带着顾涵希参观了一下,小院子里的庭院不大,地上铺着青石板,中央有一棵桃树。院落里有三间正屋,坐北朝南,中间是正堂,东间与西间各是!间卧室,南屋特别扩建过,原本是专门用来做豆腐的地方,现今做豆腐的工具都已清掉,房间空空荡荡。此外还有两间西屋,一间平日堆放杂货,也已清理干净,另外一间则是厨房。
在临街的东面就是一个小小的店面,原来是卖豆腐、豆干、豆花等豆制加工品用的。
顾涵希很喜欢这间小院子,问清了卖价,脸色却有些为难。
京城地价本来就高,加上这间院子位置很好,还有自己的店面,卖价自然不低。
可是她实在喜欢这地方,也很想快些安定下来,于是厚著脸皮问周老爹,是否能先将这院子租给她,让她一家三口能暂时有个地方好好安歇休养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