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原本也跟郝嬷嬷一样想法,待见到小姐一张画可以卖十两她还不卖时终于放心下来。
高和畅一阵好笑,「放心,我在一日,不会让你们睡街上的。」
很快的,孙掌柜掀开珠帘出来,满脸堆欢,「我家大爷请高小姐入内一叙。」
高和畅就知道,能代表褚家出来做事的一定有眼光,汉服这么美,一张画十两实在太便宜了。
孙掌柜在前面引路,穿过小小的内廊,然后是天井,中央种着一棵大树,大概要三四人环抱才能围住,百年前可能只是一株普通树种,经过百年就成了成荫大树。
二进的屋子前有这样一棵大树,夏天也不会热。
孙掌柜带头,踏入二进中央的大屋。
秋日天气好,格扇没关。
高和畅来之前自然多方打听,将百善织坊的十八代祖宗都摸清楚了,现在褚家掌家的是褚老爷,主要掌管棉田、桑田、染坊等事物,每年会去江南两三趟,至于布庄已经于两年前全数交给嫡长子褚嘉言负责,褚嘉言今年二十岁。
褚嘉言十七岁时曾经要成亲,但祖父却突然过世,于是开始守孝,已经订亲的庄小姐不想过门就当守丧媳妇,不愿热孝成婚,于是双方退回婚书,庄小姐很快的另嫁,褚嘉言就这样耽搁下来,算算他年底就能出孝了。
褚家家规,除了嫡长一脉外,其余三十岁须分家,分家银看当家主母心意,给多了是情意,给少了是道理,总之不可埋怨。
褚太太膝下生有二十岁的褚嘉言,未婚,十八岁的褚嘉忠因为趁着热孝期娶了大一岁的表姊,现在膝下已经有一个嫡子。
高和畅觉得古代商家教育孩子还是可以的,二十岁放在现代搞不好都还要爸妈接送上学,但是在古代已经负担起家族事业。
褚嘉言虽然会投胎,但本事还是有,他两年前接手布庄,这段日子以来已经扩店三家,算是很不错的成绩。
「大爷,高小姐请来了。」孙掌柜给介绍,「高小姐,这是我们褚家现在的掌家大爷,什么事情都能作主。」
高和畅就看到传说中的褚嘉言从书桌后面走出来,她觉得自己好庸俗,但她就是眼前一亮。
以前因为工作关系看过无数明星,都没现在这种感觉,她觉得这褚大爷周身有一种氛围,玉树临风、文质彬彬……这些好像都不够说明她现在的感觉。
他很不一样,不只好看,还有一种气度。
高和畅后悔没有好好读书,她现在找不出完美的形容词来形容眼前的褚大爷,充分体会什么叫做书到用时方恨少。
褚嘉言开口,表情温和,「我看过高小姐的画了,服装款式确实奇妙,亦前所未见,我自问已经看过上万画轴,却是没看过这等服饰,敢问高小姐,这些设计叫什么名字?」
这可是高和畅的老本行,对于做过古装大戏的服装指导来说,跟个没见过汉服的人说名称,小事一桩,于是让春花秋月把十张卷轴都打开,说了起来。
这叫三重衣,深衣,襦裙,束腰,大袖。
这图案是花跟瓜组成,叫做瓜瓞绵绵。
葡萄,多子多孙。
佛手,意欲福手,象征福气。
一套一套解释下来,所有的组成,图案、颜色都有不同意思,说完十套已经过了两刻钟。
高和畅侃侃而谈,态度自信、胸有丘壑的样子神采奕奕——看在褚嘉言眼中,那是十分特别了。
东瑞国女性地位高,女商人不在少数,他也跟很多女子打过交道,但她们不是继承夫业的无知小白花,就是继承父业咄咄逼人的女商贾,她们不是想依附他就是想说服他,很少人能好好说话表达自己的想法,褚嘉言想,自己行商这几年来,这高小姐好像是唯一一个单纯表达自己想法,让他决定接不接受的人。
他觉得这样很好,男人女人没有谁比较高尚,互相尊重就是了。
这十张衣服绘图真的是上品,而且这高小姐似乎很懂得成衣,现在虽然是秋天,但衣服都是领先半年开始,一套衣裙要做十天半个月,现在要做的都是春天的款式,没人等到春天才做,那样一定来不及。
「不知道高小姐师承何派?」
「我师承异域画师,她在高家住了十年,教会我许多东西,直到我十五岁她才回乡。」
高和畅来之前已经想好说法,并且事先告知奶娘丫鬟们这样说才好谈生意,因此当她说出这话时旁边的几人都面色如常,而郝嬷嬷与两丫鬟从来也没觉得自家小姐会画那么厉害的图很奇怪,只以为是大难不死后她开窍了,把心思全都用在挣钱上,而且还对这方面特别有天分。
褚嘉言脸上满是惋惜,「实在太可惜了。」
高和畅连忙说:「不可惜,我师父已经将一身本事传授给我,师父会的我都会,褚大爷见我老师跟我是一样的。」
褚嘉言莞尔,「我听孙掌柜说了,以十两买画,高小姐不愿,十两确实低了,这样吧,我出三十两,以后高小姐有画就拿来百善织坊,都以三十两计价。」
高和畅知道三十两已经是极好的价格,普通人家可以过上两年日子,但这不是她想的,「我有个主意,褚大爷听听成不成?」
褚嘉言爱才,见这画轴如获至宝,自然对高和畅高看一眼,「高小姐请说。」
「我这十卷画轴全数放在百善织坊,绣坊怎么卖我不管,但我要净利的至少十分之一,假设一款衣服净赚两百两,那我就要二十两,假设净赚三百两,那我要三十两,不知道褚大爷可愿意?」
褚嘉言一怔,这是想抽成来着,也不是不行,做生意不能只看人家抽的部分,也要看自己卖的部分,对方抽的越多,代表自己也赚得越多,不过他们做成衣款式,通常是买断图案,第一次有人跟他谈抽成,十分少见。
他是嫡长嫡孙,从小被严格教育,很少人能这样跟他讨价还价,倒是觉得新鲜,「如此一来,赚赔都由我说了算,高小姐不怕我弄一本假帐糊弄你?」
高和畅一听就知道他是同意了,「百善织坊百年老铺,自然是诚信为主,才能多年屹立不摇,褚大爷都同意了,我还怕什么?」
这番话捧得恰到好处,褚嘉言微微一笑,当下定下合约。
签字时才知道眼前的姑娘叫做高和畅,住在喜来客栈天字号房——虽然不住家里有点奇怪,但他没探人隐私的习惯,人生在世,总有不得已的时候,不需要对别人刨根究底,那是身为一个人基本的礼貌。
和畅,名字倒是不错。
兰亭集序云: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甚好。
第二章 新年收到压岁钱(1)
时间过得很快,秋去冬来,京城下起漫天大雪。
每逢初一十五,褚家是要一起吃饭的——历经几代分家,褚家现在主人家人不多,但百年商贾,规矩还是在的。
譬如说褚老爷有一个偏爱的田姨娘,生了儿子褚嘉得,那褚嘉得满十二时,褚老爷给了三百两,让田姨娘自己出去置产,买两间宅子租人,每个月有小额进帐,就当他们母子的私房。
没想到田姨娘贪心,死求活求要铺子,说:「我们褚家上百间铺子,给五间就好,老爷您答应我吧,就五间,给嘉得有个依靠。」
褚老爷都还没做出决定就被全太君知道了,全太君直接把才十二岁的褚嘉得分家出去,田姨娘跟两个幼女也跟着走,从此当亲戚,不再是家人。
褚家的祖传家业只给嫡长,这是规矩,也是褚家只有虚衔,不曾入朝,却能在京城立足百年的原因,谁也不能破坏,哪怕褚嘉得也是全太君的亲孙,面对这样大的问题,全太君也不会留情面。
要是这个庶子分五间,那个庶子分十间,褚家早散了,她得把家族顾好,这样哪日死了看见列祖列宗,她才有脸说自己是褚家的媳妇。
原本还蠢蠢欲动的赵姨娘、段姨娘、熊姨娘,这下都乖了,跟老爷要铺子就得被分家,还没分家银,那倒不如趁老爷还在时多要点银子才实在,另外,虽然分家给银子是看主母心意,但通常也都拿有上千两,可以自己买宅子买铺子安生。
这也是褚家先祖的智慧,主母控制着分家银,那姨娘自然就乖了,不然等到儿子三十岁分家却只给一百两,那是要跟谁哭去。
褚太太跟褚老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感情说不上多好,但褚老爷也算给这正妻几分面子,褚太太生有二子一女,地位稳固,即使拿丈夫偏宠姨娘这点没办法,但孩子逐渐长大,人生重心也有改变。
二子褚嘉忠于热孝期间娶了褚太太的娘家侄女,现在膝下一嫡子,两庶子,两庶女,这点她很满意,等年底家族出孝再给大儿子褚嘉言相一个好姑娘传宗接代,娃娃这种可爱的小东西,越多越好,只要嘉言膝下有子,这样她的一生也就圆满了,庶子什么的都随便,老爷要去江南只带姨娘也随便,反正自己晚年是不用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