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嘉言呻吟起来。
高和畅连忙走到床边,知道他躺久了身体不舒服,于是给他翻了身,又弓起手掌给他拍背拍大腿,然后就让他侧躺了,双臂跟双腿中夹了个大枕头——病人不是躺在床上睡觉就好,两小时得翻身拍背一次,不然会有褥疮,高和畅又担心他肌肉萎缩,天天给他按摩。
褚嘉言虽然倒下四个多月,但现在神色一如往常,没有消瘦,除了脸上出现的疮瘢,其他都好得很。
高和畅都忍不住要夸自己很会照顾。
「高小姐,太君来了。」凤兮的声音。
高和畅连忙起身。
就看到全太君健步如飞进的院子,仪态全失,「大夫说嘉言好转了,可是真的?」语气十分焦急。
高和畅笑说:「是真的,疮瘢都好上许多。」
「我亲自看看。」全太君一边说,一边朝卧房走。
褚嘉言刚好被高和畅翻身向外,很清楚可以看到整张脸——还有一些疮瘢,一些结痂后的疤,但更多的是原本的皮肤。
全太君一脸喜悦,「看样子是好了不少。」
「我之前都会画图给大夫,大夫说比对了之前的图像,好了五六成,继续养下去,痊癒指日可待。」
全太君又看着孙子,满脸慈爱,「我天天在菩萨面前祈求,若我们褚家要交出一条命,那就收回我的吧,嘉言还年轻,还没怎么体会过人生,只要嘉言能好起来,我就算死了也甘愿。」
高和畅安慰,「太君不要这么说,褚大爷会好起来,您也要好好的。」
全太君看了孙子一眼,又转头看向高和畅,「你也辛苦了。」
嘉言这次大病,真的让他们褚家大大改观——那个被他们以为是狐狸精的高和畅,居然冒险进府照顾。
不是做做样子,一待几个月,守门婆子说经常看到高小姐在洗被单、晒被单,天气合适的话大爷也会被抬到院子晒太阳。
然后因为没有哪个大夫敢进院子,高和畅只好学着跟大夫笔谈,她写症状,大夫开药、做药膏。
院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家生子凤兮在帮忙,想也知道高和畅会有多少事情要做。
全太君真的对她改观了,这个下堂妻不简单,她也许以前不好,在叶家有做错事情的地方,但现在已经改过,一心向着嘉言。
不管过往如何,高氏都是一个可以共患难的女子。
她配得上嘉言!
全太君拍了拍爱孙的背,「嘉言,你可得赶快好起来,你爹这几个月好像老了十几岁,你娘整天都在哭,你爹娘也想亲自来照顾你,是祖母下了命令不允许——褚家不能倒,不能一个传一个,你爹娘每天都到你的院子外面打转,跟守门婆子探听里面的消息,是因为祖母有命,他们不得不遵从,这才不敢进来探你,别误会你爹娘了。孩子,你若孝顺,就快点痊癒,我们褚家也不要什么富贵,能一家人团圆在一起那就是最好的了。」
高和畅觉得很感动,全太君不允许儿子媳妇进来,是因为怕传染,但自己今天却进来了,心里有多疼爱这个孙子,不言而喻。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好,就在全太君说完这些话,褚嘉言动了动。
全太君是目睹丈夫死掉的人,知道人病死前会有多消瘦,但看爱孙都倒下四五个月,却面色如常,想都知道照顾的人费了多大心力。
奇怪,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符梅儿是好人选呢,当他们褚家因为虚衔之事而闭门不出,符家就全家不见了,连信都不敢写来,不像高氏,明知道嘉言身染重病,却在这种时候进府共患难,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当他们褚家的媳妇。
全太君现在对着高和畅,那是怎么看怎么满意——之前嘉言状况还不明朗时,全太君就跟儿子媳妇说起,高和畅这孙媳妇她要定了,如果嘉言痊癒,就张灯结彩让他们成亲,如果嘉言不幸没熬过,就让他们冥婚,让高和畅过继嘉忠的庶子为嗣子,一样可以在他们褚家过完这辈子。
一直反对高和畅进门的大儿媳妇这回没有反对——高和畅都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好反对的。
「你也别怪嘉言的爹娘不来,是我不让他们来的,江南疫病可怕,我不想孙子得病后儿子媳妇也倒下,我已经老了,嘉忠又扶持不起来,我们褚家不能没人当家,不得已,只好让所有的人不得进入,嘉言的爹已经上报秦王了,你照顾嘉言的方法自然一并附上,朝廷正在着手处理,我希望嘉言是最后一个得到江南疫病的人。」全太君拍了拍爱孙,「说来还是菩萨开眼,我们褚家年年为善,总算有了好回报。」
讲到菩萨,高和畅是相信的,不然她就不会穿越到这里,「是,菩萨都看在眼里。」
全太君现在看高和畅,脸上也出现一丝慈爱,「孩子,等嘉言痊癒,祖母就给你们办亲事,我们褚家长子嫡孙的正房太太,一定是乐仪吹打,八人大轿,让你风风光光的过门,将来给嘉言生儿育女,好好扶持褚家。」
高和畅听到全太君这么说,内心高兴,但也不太敢表现出来,「多谢太君。」
床上的褚嘉言呻吟了一下。
全太君大惊,「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今天中午喝药了吗?」
「太君别着急,褚大爷常常这样的,拍拍就好。」高和畅弓起手掌,在褚嘉言被上轻拍起来。
正常来说,他会停止呻吟,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睁开眼睛。
高和畅这几个月也见过好多次了,笑说:「睡吧,在作梦呢。」
过往褚嘉言总是哼哼几声,然后又闭眼睡去,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眼睛反而睁得更大。
高和畅内心奇怪,这是真醒了吗?早上明明喂了加倍的宁神汤啊,大夫说自己下的剂量重,包管褚嘉言睡得不知道痛痒。
「祖……母……」褚嘉言沙哑着嗓子开口。
全太君眼睛一亮,「是祖母,是祖母啊,嘉言你认得祖母?」
「认……认得……」褚嘉言又转向高和畅,「和……和畅……」
高和畅心疼,他现在醒了,代表知觉恢复,肯定痛痒难当,「褚大爷快点闭上眼睛,想办法睡觉吧,醒着难受。」
褚嘉言摇摇头,「水……」
高和畅连忙去倒了水,全太君接过,亲自喂了爱孙。
褚嘉言口干,连喝了两杯水,这才解了渴,「我这阵子隐隐有清醒的感觉,但总无法真的醒过来,我……我这是睡上多久了?」
太君连忙说:「再几天就处暑。」
褚嘉言脸上出现惊讶神色,「那不是四五个月了?」
「是啊,你这不孝的孩子,爹娘在,祖母在,居然病了四五个月,你娘现在瘦得跟皮包骨一样,你总算睁眼了。」全太君拿起帕子印了印眼角,喜悦之情掩藏不住,「不过你现在醒了,那就什么都好。」
「太君,孙儿会快点好起来的。」
「这样才乖。」全太君笑吟吟的,「等你全好了,祖母作主,让你跟高小姐成亲——经过这场磨难,你母亲已经不再反对,不用担心。」
褚嘉言脸上喜色难掩,「母亲真的不再反对?」
「高小姐这么好的媳妇,还有什么好反对,成亲是求夫妻同心,富贵时同心容易,遭病时同心困难,高小姐能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祖母这把年纪都没看过几个年轻姑娘有这种勇气。」
褚嘉言道:「多谢祖母。」
高和畅也很欢喜,「多谢太君。」
全太君离去前,高和畅再三叮嘱,回院子就马上沐浴更衣,今日穿的衣服都要立刻用皂角洗过,并且晒太阳。
褚嘉言病况大好的消息在短时间内传遍了褚家。
褚老爷跟褚太太首先忍不了了——虽然全太君有命不能探视,但知道儿子睁眼,怎么能不心急?
那天入夜,褚老爷先悄悄到来。
褚嘉言神智恢复,宁愿忍受痛痒,不愿意喝宁神汤昏睡,跟着褚老爷说了许多生意上的事情。
玉路跟芳华系列销售持平,惠风依然一枝独秀,好多人在问秋天办不办服装秀,但高和畅这几个月在照顾他,无暇打理生意上的事情,褚老爷主要心力在桑田棉田,不太懂服装秀的流程跟销售方式,褚嘉忠更不可能了,他什么都不会,褚老爷跟孙掌柜商讨,决定今年冬天和明年春天惠风将停售新品,品牌作起来不容易,要倒只是一夕之间,宁缺勿滥,要维持住惠风的招牌形象。
高和畅就在旁边给褚嘉言拍腿拍背,两父子也没避着她,高和畅偶而提点一些现代的观点,让两人都惊喜了一番。
隔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才远远传来鸡啼,门板又响起,褚太太趁着大家还没起床来探视儿子。
褚嘉言没喝宁神汤,有人进房自然醒来,母子一番叙话,褚嘉言见母亲形销骨立,知道也是自己病倒的原因,大为内疚,不断劝母亲要多吃东西,自己也会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