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够了?」烛火勾勒下的易承雍,侧脸刚硬冷鸷。
「以往我总想,当年宫变之时为何王爷没有自立为王,如今想想也对,一个身有残缺的人岂能登基为帝?我还想,王爷从不照镜子,该不会是连自己的模样都认不得吧。」空澧笑得挑衅而疯狂。
易承雍微眯起眼,冷鸷的眸迸现杀意,「拉下去!」
「是。」空济应了声,可看向空澧的目光却是五味杂陈,这一瞬间的动摇让空澧抓住了,他挣脱箝制,握紧手中的短匕直朝易承雍而去。
「王爷!」空济惊喊出声。
然而易承雍早有准备,一个闪身抓住空澧的手腕,轻扣反转,短匕随即剌进空澧的胸腔,鲜血溅出,他的脚轻点空澧的膝盖,就见空澧软倒在地。
易承雍冷冷瞅着他,「你为了一己之私,出卖同袍,还想取本王性命,跟在本王身边多年,你还不知道本王有多少整治人的手段吗?」
话落,他朝空澧的腿重踩而下,空澧哀号了声,在地上打滚。
他痛恨自己的缺陷,痛恨连自己的面貌都记不得,空澧偏要在他伤口上洒盐,分明是自找死路!
第七章 用心守护得芳心(1)
黄昏,天际最后一抹绚烂的红即将被黑暗吞噬。
雷持音站在窗前,随着天色愈暗,她离窗边愈远,就怕一个不小心鬼差就把她的魂给拘走,可偏偏她又想知道,那内鬼到底有没有上钩,而他要不要紧。
他说,要是对方上钩了,肯定午后就动手,所以天黑前就会回来,若是没动静,他也会在天黑之前回来,可此刻天色都暗了他还没出现……不会出事了吧?
万一内鬼不只一个的话,那可就糟了。
愈想她愈是担忧,在房里不断地来回走,直到听见花罩外有了动静,才赶忙掀开珠帘,就见他进了屋,天青色的袍子上染了血。
「你……你没事吧?」她急步走去,上下不住地打量着。
易承雍垂着长睫,缓缓吁出一口气,「没事,只是沾了点血。」
果真,只是瞧着她,就能感觉心底那把闷烧的火消减许多。
「逮着人了?」
「嗯。」
雷持音松了口气,却也发现他脸色分外冷肃,明白就算逮着内鬼了,他心里依然不好受,哪怕他记不住一众护卫的脸,但好歹都是十几年的情分,遭人背叛,怎可能无动于衷。
雷持音正想安慰他,却见他看了外头一眼,「我想沐浴,你到书房等我。」
她闻言心底一阵暖。书房旁有间净房,他是看天色全黑了才会如此安排,是说……她只是在他床边脚踏上窝过,怎么他就知道她想离他近一些?
「咱们定过契书的,不是吗?」像是读出她的想法,易承雍淡笑道。
原来如此。雷持音点点头。
她跟着他进了书房,不一会空济来禀已在净房备好了水,他才离开。而她在书架前转了一圈,发现书架上的书籍对她而言太过艰深,所以放弃了看书打发时间的念头,转而走到案前,发现摆在案上的文房四宝,乃至于书案材质全都是寻常人家用不起的。
她抚着桌面,不由得连连咋舌,这黑檀木的质感真不是普通的好,就连一旁的匣子都是黑檀木,上头还描金嵌钿。
就在她欣赏着匣子时,手不慎拨乱了纸镇压住的几张纸,她赶忙拿起纸镇,想将纸给摆好,瞥见底下有张纸像是作了画,她好奇翻开,惊见自己的画像,不由得愣住。
她俯近桌面,仔细地看过每个细节,这画中人的五官确实是她,可是发型和衣着却是现在的打扮……这感觉太古怪了,毕竟她已经出阁,是移魂后,才又做未出阁姑娘的装束。
然而这不重要,要紧的是,谁见过她移魂前的样子?这画又是谁画的?
还是,谁看见附在这具身体里的她了?
雷持音徐缓地站直了身子,目光缓缓地移到裙面上、腰带、衣襟……画上画的是她今天的装束,画又是出现在书房里……
雷持音的心颤抖着,怀疑这座府邸有谁看得出躯壳里藏的自己,怀疑易承雍已经看过这张画,甚至也开始怀疑她的身分。
说白一点,她根本就是个强占他人躯壳还阳的鬼!对旁人来说,应该是可怕的妖物吧,肯定会想要把她铲除的……
王爷他……不会想这么对待她吧?他待自己万般好,护她救她,再者依他的性子也不像是个会不分青红皂白,随意行事之人。
还是等他沐浴完再问个清楚?
打定主意,她深呼吸了几次,要自己别急着下结论,将桌面的纸张收妥,打算再绕往靠窗那头的百宝格,然而她才抬头看过去,却发现她浑身定住不能动。
她倒抽了口气,瞪大了杏眼,想张口却也动不了。
她的身子不再受她控制,彷佛提线木偶似的走向门口,甚至打开了门……才刚踏出门外,她就瞧见那抹半透明的影子,飘浮般地接近自己。
鬼差低声道:「雷氏,随我走。」
她惊惧得快要掉泪,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跟在那鬼差的身后,心想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她还以为可以撑到回京的,她想见见她的亲人,还有……王爷该怎么办?从此以后,还是形单影只,永远也记不住任何人……
突地,一股蛮横的力道强势从身后环抱住她,几乎同时,原本无法控制的身体彷佛脱了束缚,重新得到自由,她不假思索地回身抱住来人,哪怕他没有出半点声响,她也知道是谁救了她。
「混账东西,还不退下!」易承雍怒喝了声,随即抱着雷持音大步走回屋里。
尾随而来的空济一头雾水,因为他什么都没瞧见,搞不清楚易承雍到底吼了谁,也搞不懂为什么雷持音走到屋外就教主子这般紧张,最终只能默默地跟着主子回屋里。
一进房,就见雷持音紧紧地环抱住易承雍,而易承雍也紧拥着她,他二话不说地转过身,严守着非礼勿视的原则。
「空济,下去。」易承雍淡声道。
空济应了声,走出门外时,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句。「主子,春寒料峭,头发和身上还是擦干一点较妥,肩伤要记得上药。」
空济的叮嘱教雷持音瞬间回神,她终于察觉到男人身上是湿的,而且……垂眼一看,惊见他竟赤裸着上半身,吓得她险些尖叫,赶紧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然而他却是将她抱得死紧。
两人的胸膛紧贴着,他的脸就靠在她的肩头,气息吹拂在她颈间。
他浑身是湿的,就连发丝也淌着水滴,浸湿了她的衣料,可是他浑身是热的,透过衣料熨烫着她,他的心跳又快又急,重重地撞击着她,这样亲昵的姿态教她羞赧,却又逐渐安心下来。
她没想到他会连件衫子都没记得套上,不顾一切地来护着她。
在她惊魂未定之时,他的拥抱彷佛给了她无比的勇气,好像只要有他在,她就能无所畏惧,教她不自觉地依赖着他,但这样抱着……象话吗?
「爷,你先放开我吧。」她哑着声道。
易承雍深吸口气,依旧没松开她,只是粗哑着嗓音问:「怎么不叫我?」要不是他听见了开门声,却没听见其他的脚步声,心生疑惑,哪里来得及将她抢回来?
「我发不出声音。」她好生委屈地道。
闻言,易承雍抱着她走到花罩里,才让她双脚落地,吩咐道:「收拾几件衣裳。」
虽不解他的用意,但她还是照办了,她的衣裳就两三套,收拾一下极快。
待她收拾好了,却见他神色肃杀地瞪着梳妆台上的镜子,不禁问:「怎么了?」
他没吭声,长臂横过,替她拿了包袱,另一只手则堂而皇之地牵着她,她的心猛跳几下,犹豫了会儿,还是没甩开他的手。
明明就是于礼不合,可是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教她心安极了。
跟着他来到西次间,他才道:「去屏风后头把湿衣裳换下。」
看着床边的八幅四季镂花嵌玉屏风,她这才明白他要自己收拾衣裳的用意,虽说有屏风阻隔,却还是同处一室,要她在男人面前宽衣解带,实在是……有点太挑战她。
「去吧,我就在这儿,谁都不能带你走。」他轻抚着她的手,状似安抚。
雷持音有些莞尔,她现在担心的可不是那桩事。
但她明白他是这般君子又一心为她着想,便取了一套衣裳到屏风后头更换。在她换衣裳时,她听见另一阵惑翠声,发现原来他也在外头擦发和套上衣物。
瞬间,她莫名感到羞赧,总觉得两人半点关系皆无,可此时的亲密却又像是夫妻一般。
巴掌大的小脸红通通的,雷持音强迫自己转了心思去回想为什么鬼差突然控制住她,而他……对了!他对着鬼差吼说退下,又说无人能带她走,难道他看得到鬼差,也知道鬼差一直想拘她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