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凉王朝对各阶层人士的衣裙颜色没太大限制,但在金银线的使用则有许多规范,尤其是金边,这得要是公侯家的千金才能穿的。
这……难道有人要陷害她?
雷持音的脑袋里一团乱,冒出了许许多多的揣测,却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看来,唯有到徐府一趟,才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
忍着晕眩她下了地,套上沾着尘土的鞋,她扶着家具挪动脚步想到房外,眼角余光瞥见镜子里自己的身影,她猛地一顿,侧眼望去。
镜子里的姑娘脸色惨白,但无损娇艳柔媚的五官,反倒更显楚楚可怜,就像是朵惹人怜爱又妖娆的月季花。而那姑娘穿着一袭桃红色的对襟袄和同色罗裙,裙子式样就是方才她在身上瞧见的。
雷持音狠狠地呆住了,脑袋一片空白,这是怎么回事?
好半晌,她回过神,闭了闭眼再看,镜子里的那张脸依旧不是她的,可偏偏显露了她此刻的惊吓,她做什么动作,镜子里的人就做什么动作,简直就像是她的魂魄飞进了别人的躯壳里!
天底下有这般荒唐的事吗?
老天,谁能告诉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愈是看着镜子愈是心惊,身子一晃快要站不住,眼看就要软倒在地时,门扉被人轻推开,她用尽全力才能侧过脸,就见一位妇人快步来到她面前,先是将手里的东西往桌面一搁,再搀着她回床上坐下。
「多谢……」她虚弱地道谢,这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可怕,而且她喉头痛得要命。
妇人见状,给她倒了杯水,一口一口喂着。
喝了几口茶水,觉得喉头的痛缓和许多,想再开口道谢,那位妇人却抬手制止。「姑娘喉咙有伤,大夫说了暂时别说太多话。」话落,她回身端来了药碗。
雷持音闻了味道,浅呷一口后,毫不犹豫地喝个见底,动作快得让朱嬷嬷来不及掏出果脯。
朱嬷嬷有些傻眼地接过空空如也的药碗,她本以为还得哄一会儿才能让这位姑娘喝药,想不到她看似娇弱,实际上倒是豪气得很。
雷持音咂着嘴想祛除嘴里的苦味,用着气音探问:「我是怎么了?」
她的喉咙还真疼得受不了。
朱嬷嬷微扬起眉,心底微微起疑,「姑娘不记得先前发生什么事了?」
这问题教雷持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当然记得先前发生什么事,可问题是她知道的事恐怕跟这副躯体遭遇的事不同。
「……我有点混乱。」最终她只能如是道。
朱嬷嬷听完倒能认同她的说法,毕竟她是从乱葬岗被救回来,尤其听说她是逃命般蹿至小径上被马车撞着……不知道在这之前她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但不管是什么事,终归是对姑娘家的清白有损,对身着规制衣裙的姑娘更是严重。
由于雷持音没有架子,态度又极为谦和恭谨,朱嬷嬷下意识地同情起她,就怕她回想起昨晚可怕的事来,避重就轻地道:「昨儿个晚上姑娘撞上了我家主子的座车,所以主子就将姑娘带回来,让老奴伺候姑娘。」
如果她真不记得,那就忘了吧,横竖肯定没好事。
「敢问你家主子是……」
「姑娘尽管放心,我家主子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将昨晚的事透露出去,待姑娘觉得好些了,再差人到府上告知一声。」朱嬷嬷态度亲和诚恳,表明绝对会替她守密,不让昨晚的事泄露出去。
雷持音没听出弦外之音,只想着不管怎样她还是要先到徐家探探究竟,得先确定小雅安好,至于她自个儿……她想,就算她变了个模样,凭她和小雅这十几年的姊妹情谊,小雅肯定认得出她。
「那么能否请你家主子差人送我到徐家?」
「哪个徐家?」
「城南三坊徐家。」
朱嬷嬷愣了下,眉头微微皱起,「姑娘,咱们通阳城这儿不用坊作地号。」
如果她没记错,只有京城才用坊作地号,但一个姑娘怎可能独自从京城跑到通阳?这其间可是相隔了千里远。
「……通阳城?」雷持音呆住。
「是啊,这儿是通州的通阳城。」
雷持音说不出话来了,她缓缓地倒进床褥间,多渴望当她再张眼时,她人已经在京城而不是在千里之外。
第一章 醒来竟在乱葬岗(2)
书房里,空济站在案桌前,禀报主子要求调查的事,「知府那儿已经确定了那具尸体的身分,那是赵巡抚的护卫首领楚宁,已经差人调查此事。」
男人坐在雕花大案后头,翻书的动作未停,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死因为何?」
「回王爷的话,楚宁是遭一刀毙命,伤处就在胸口。」就知道王爷必定会问得详实,所以他上府衙时也问得十分详尽。
「那就是熟识之人所为。」
「咦?」
男人搁下了书,垂睫思索着。
空济站在一旁,哪怕想不通主子的结论从何而来,也不敢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男人正是当今皇上的皇叔,由太祖皇帝亲封的睿亲王易承雍,亲赐免死金牌,亲掌太祖皇帝手边的一支暗卫空武卫,封地在京城西方的粮仓明州。
如此尊贵的身分,就连当今皇上都得礼遇他几分,更何况当今皇上易珞能够坐上龙椅,还是易承雍在先皇驾崩时带兵平了诸王逼宫之乱,拱着易珞上位,光是这份恩情,易珞就该结草衔环以报。
然而,人心易变几乎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去年入冬时,通州涝灾,皇上命左都御史赵进为巡抚,前往通州赈灾,岂料在年前却传来赵进被杀的消息,于是皇上便要易承雍到通州走一趟,查查赵进的死因。
这事听来似乎没什么不对,但只要往细处想就知道其中有鬼。
当年诸王逼宫,唯有肃王留在封地通州不动,于是皇上的兄弟最后只剩下肃王,在空济想来,哪怕肃王向来安分守己地留在通州,没有皇令绝不擅离,还是成了皇上心底的那根刺。
要说赵进之死是为了嫁祸肃王,任谁都不意外,可偏偏主子又不觉得事情有这般单纯,如果真的只为嫁祸肃王,皇上没必要让主子走这一趟,于是偏往细处查。
赵进前往通州时,皇上特地派了一班禁卫负责护卫赵进的安危,可赵进却是死在驿站里,刺客并未惊动任何人。
照理那一班护卫该回京请罪,然而却是一个个下落不明,如今好不容易循着线索快要逮着人了,人却死了。
「楚宁?」易承雍低声喃念,好半晌才道:「空济,差人传个消息查查楚宁的底细,还有,到驿站确定当初跟着赵进投宿的那几个护卫的身形五官,让知府差人到乱葬岗再查一遍。」
空济眨了眨眼,先应了声之后又忍不住问:「王爷,到乱葬岗要查什么?」
易承雍冷冷抬眼,空济见状呵呵干笑着,努力地思索,可他愈是思索,就愈觉得脑袋空白。
他家王爷的面貌在京城里是数一数二的俊美,可说到那一身的冷劲,说是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硬生生的让那张俊脸打了折扣,再加上天生威严,闲杂人等根本就不敢直视他。
腹诽归腹诽,空济的脑袋也没闲着,就在他绞尽脑汁的当头,灵光闪过,他脱口道:「王爷的意思是当初没有回京请罪的护卫恐怕都早已遭不测?」那不就意味着楚宁也涉嫌重大,可楚宁也死了,难道说他是被幕后黑手给杀人灭口了?
「查查便知。」易承雍垂敛长睫,再度翻开了书,对这话题没半点兴趣,他只知道,他对易珞的耐性愈来愈低了,只要他胆敢不知分寸地玩到他头上,他会让他知道,他能让他坐上龙椅,自然能将他从龙椅上拉下。
「现在去吗?」空济轻声问。
易承雍骨节分明的长指微动了下,连眼都没抬,空济已经飞快地走向门口,眼见着就要拉开门,易承雍的声音又响起——
「对了。」
空济二话不说地转身,等候命令。
「昨晚那位姑娘醒了吗?」他长指轻敲着桌面。
「这倒不知道,我将那位姑娘交给朱嬷嬷照顾了。」空济这回反应更快了,「我让人将朱嬷嬷找来?」
就算他猜不出王爷怎会突然挂念一个姑娘家,但只要王爷开口,就算要他卑劣地把那姑娘绑进王爷房里,他也会照办的!
见易承雍长指动了动,空济马上意会,决定先将朱嬷嬷找来,再去查赵进护卫们的事。
空济离开不一会功夫,朱嬷嬷已经来到书房。
「主子,大夫的意思是,那位姑娘被马车撞到的伤并无大碍,反倒是颈间的伤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朱嬷嬷垂着脸,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虽说她也服侍过王爷,但后来王爷让她打理这个位在通阳的宅子后,她有多年没见过他了,如今再见只觉得他周身的威压更甚以往。
易承雍对她伤势如何没兴趣,迳自又问:「那么,她可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