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去。」
「……是。」
不一会儿,空济领着雷持音进了石亭。
「爷。」雷持音朝他福了福身,瞧着桌面上两只茶杯,搁在她这头的那一杯,茶水还剩一半,不禁想,不会是她打扰了他会客,所以才要空济带她过来,打算训她一顿?
「坐。」易承雍取走了她面前的茶杯,放上新茶杯,替她斟上澄黄色的清透茶汤,瞧她还站着,以眼神示意她坐下。
和外男同席,雷持音心里有点抗拒,又想这十几天来,她每天晚上像当贼一样地摸进他的寝房,窝在他的床边睡……她还矫情什么?
「爷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一坐下,她毫不拖泥带水地问。
「依你所画的画像寻人,找不着人。」易承雍长指在石桌上轻敲着,深邃的黑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雷持音心一跳,他这问法该不会是怀疑她胡乱画个人充数吧。
「那么,也许因为他并不是本地人,当晚就离开了。」
「四大城门的守城兵没见过这人。」
「可这人的面貌并不出众,也许……」
「通阳城的守城兵是出了名的刁钻,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是办不了这差事的。」易承雍解释着,感觉到亭外空济的目光,侧头看去,见空济像是意外自己这般盯着人不放,随即转开视线,端茶轻呼。
雷持音不禁苦笑,她还真不知道这儿的守城兵有这般好本事,看来她要是不想个法子替他找到人,他真会认为她是在糊弄他。
「那么,玉扳指呢?」
「城里几家玉铺子都说了,没见过这种玉扳指。」他不想怀疑她,可事实会说话,一一指向她极可能诓骗他,让他错失逮人的机会。
若真是如此……这倒也有趣了,他还没栽过跟头呢。
雷持音听完,秀眉紧蹙起,喃喃道:「不可能,我明明瞧见了……」她像是想到什么,突地抬眼问:「可有查过玉匠坊?」
「玉匠坊?」
「是啊,大多数的玉铺子都是商家和玉匠合作,可也有些玉匠是自个儿接单,就好比京城的端玉阁,当家的有本事,可以直接接单而不跟玉铺子合作,甚至自营玉匠坊营生,我记得通阳这一带因为玉矿颇多,所以有不少的玉匠坊,其中最富盛名的是城南的冯学刚冯大师。」
雷家经营玉矿场,通阳一带有不少玉矿,在她还小时,一家四口偶尔回明州外祖家时,回程会顺路绕到通阳城,到冯家玉匠坊作客,那时坊里的大师傅是冯老爷,与父亲向来交好,而冯学刚是刚出头的小师傅。
一想到冯学刚,她不禁猜想玉扳指上的深浮雕说不准是出自他的手笔,毕竟寻常玉匠根本不可能在玉扳指上作深浮雕的,而他向来最爱做些稀奇古怪、颠覆传统的玉饰。
易承雍微扬浓眉,细细打量她,「所以,你的意思是去问他也许能问出蛛丝马迹?」要说她是在作戏,这神情也太诚恳了些,他压根感觉不到她在撒谎。
他对于自己的眼光有几分自信,也认定她是无害,偏偏现实的状况总会教人怀疑她是否有其他意图。
雷持音摇了摇头,「冯大师这人脾气有些古怪,寻常人想见他并不容易。」说白点,他就是年少得名,所以脾气大了点。
「可你识得他。」
雷持音本来要点头,但想到自己的现状又急急顿住,「谈不上认识,是听家里人提过。」她现在都换了张脸,冯大师怎么认得出她?她只能这么说了。
「那么你提了这法子等于空谈?」
「怎会是空谈?我有把握能见到他。」她笑得自信满满。
易承雍直睇着她的笑脸,不知怎地觉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教他心神恍惚了下,好半晌才问:「怎么做?」
她笑着不答反问:「爷,这儿有没有面粉?」
朱嬷嬷和几名厨娘都站在厨房外张望着,厨房里,除了雷持音正努力地揉着面团,还有个不曾踏进厨房里的主子,竟纡尊降贵地端坐在角落里,吓得众人大气不敢喘上一声。
待面团揉得差不多了,雷持音先搁在一旁醒面,转头准备做馅料。
易承雍瞅着她仔细地洗菜挑菜,又到桌前挑了把刀,利落地切着肉末,忙碌的身影,嘴里轻哼的小调,与他记忆中的重迭在一块,甚至,当她下锅翻炒着菜与肉末时,他闻到了似曾相识的香气。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回到了教他魂萦梦牵的记忆里。
「爷,要不要尝尝?」
被女子的声音唤回神后,只见一双纤白的手端着盘子,上头盛放着一块作法特别的饼。
「这是什么?」他哑声问,接过盘子。
「烙饼。」她随即又回到灶前忙着,一会又取来一份,拉了把椅子就坐在他的旁边。
「这是我外祖家那里时兴的烙饼,和其他地方的作法不同,里头不管是要放猪肉、牛肉、羊肉都成,配什么菜都行。我自己偏爱的是用猪肉末搭韭菜,拌上酱料后炒熟再搁进烙得酥脆的饼皮卷起,酱汁会将饼皮软化,这样吃起来就觉得外酥内软,那酱汁裹着肉末,味道真不是普通的好。」
说着,她忍不住咬了口,有点烫口,教她不断地呼着气,可还是坚持地咽下肚,暗叹自己真是了得,竟能做得这般好。
转头看他还盯着恪饼不动手,雷持音心想他贵为王爷,吃的都是珍馐玉馔,这种平民小吃也许吃不惯,不禁道:「爷要是吃不惯也不打紧,重要的是我做这饼,是打算一会送给冯大师的。」
她话才说完,就见易承雍拿起烙饼咬了一口。
别说雷持音惊诧,就连守在外头的朱嬷嬷都错愕极了,毕竟主子向来是不食外人备好的膳食的。
惊诧过后,雷持音微扬起眉,欣赏着他的侧脸。
倒是挺平易近人的,真这般吃了起来,尽管是以手抓着咬,姿态还是优雅,从他平淡的神情里猜不出他的喜恶,但能够一口接一口,应该是觉得挺合口味的,是不?
光是瞧着他的吃相,就觉得这烙饼美味极了,充分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就说了,除了女红之外,她真的是十八般武艺皆通。
正沾沾自喜,雷持音就见厨房外有人走近,光看身形,她还以为是空济,仔细再打量,才发现是空澧。
易承雍侧眼望去,欲张口又顿了下,目光未动,只是静静地打量来者。
一旁的雷持音看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盯着门口的人看是为哪桩。
和他相处了一段时日,她知道他是个寡言的人,大概是因为这样,空济跟他培养出了默契,有时光是一个眼神,空济就知道他的心思,也许他现在也是用眼神在交代什么?不过……
「爷,怎么不见空济?」待会就要出门了,就她所知,通常出门时都是由空济驾马车的。
易承雍没吭声,垂下眼睫像是在思索什么。
「还是说等一下是空澧要驾马车载咱们过去?」她说着指向站在厨房门口的空澧。
虽说她不知道他在通阳忙什么,但相信肯定是不想让她知道的机密事,想当然耳空济去哪,又去做了什么,他自然是不会告知的。
所以也许是空济上哪忙了才让空澧代劳,对不?
岂知,他还是不吭声。
真不好聊的人……雷持音无奈极了,只好继续啃她的烙饼,边想着一会儿要马车走得快一点,否则冷了味道就差了。
「空澧。」
「在。」空澧踏进厨房里,垂首等候命令。
「你的珠穗在哪?」
空澧愣了下,手往腰间一抚,惊觉随身的红玛瑙珠穗不见,忙道:「主子,空济外出前差人通知属下随侍主子,属下急急忙忙过来,一时忘了佩戴,还请主子恕罪。」
易承雍脸色平淡,眸光却冷得足以冰冻一切,只道:「去戴上。」
「是。」
雷持音嘴里还咬着烙饼,看着空澧离去的背影,再看向易承雍的侧脸,脱口道:「爷生气了?」
易承雍懒懒扬眉,斜睨着她。
「……当我没说。」她还是继续啃她的烙饼好了。
有时她会忘了这个男人的身分有多尊贵,说起话来没个分寸,往后她会谨记在心。
不过他倒是很注意细节,连空澧有没有戴珠穗都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禁怀疑他刚刚都不吭声,是因为发现空澧没戴珠穗所以生气了。
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还是说,珠穗有什么意义?
对了,似乎他身边的护卫都佩戴着珠穗,只是不同玉石罢了。
第三章 靠厨艺勾起回忆(2)
晌午时分,一辆马车在城南的一家玉匠坊停下。
正在打盹的守门小厮抬眼打了个哈欠,见有人从马车下来,便起身挥着手,「咱们师傅不在,还请回。」
「这位小哥可知道冯大师上哪了?」雷持音一下马车便端着笑脸,姿态万般柔软。
小厮见是个秀丽清媚的姑娘,笑意微漾,娇美可人,俨然像是桃花仙下凡,顿时看直了眼,傻愣愣地道:「师傅买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