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水明明还不错,麦家这么小气怎么成?这桩婚事她还想两边拿好处呢!
她咂巴了下嘴,一边回味着美味的酒水,一边说道:「这回我是替镇子上的顾景崇顾秀才来向你们家麦芽提亲的。顾家你们该知道,人口简单,就顾秀才和他的父母,所以嫁过去不会有兄弟妯娌的问题,日后家产也都是顾秀才的。人家顾秀才样貌出色又有功名,想着要不这两个月就过了礼,年底之前成亲……」
麦父麦母越听眉间的沟壑越深,这刘媒婆说得一副大事底定的样子,但麦家在大路旁卖酒消息也灵通,那顾秀才年龄逼近而立,比麦芽大了十来岁不说,中了秀才后几年也没见他考上举人,最重要的是顾秀才本人瘦得像根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倒,着实不符合麦家对女婿的要求。
不过麦家拒绝顾家亲事的真正原因其实在麦芽这方,只是不好说啊……
「不瞒你说,顾秀才家有意与我家麦芽结亲一事,先前他们已派人来透露过。」麦母说得很委婉,「不过顾秀才我们实在高攀不起,所以才拒绝了。」
「顾家可不嫌弃你们一家泥腿子。」刘媒婆的笑容有些收敛,变得皮笑肉不笑的。
「不不不,当真是高攀不起。」这回说话的是麦父,「顾秀才以后是要做大官的人,他的妻子定然是要能撑起家门、与人交际的,小女心性纯真不经事,官夫人那是万万做不来的,我们只想让她嫁个平头百姓,有点儿家产,小门小户事情也少,那就行了。」
这话倒没怎么说谎,麦父的确不想将麦芽嫁入太复杂的人家。
「这话怎么说的,你们麦家不也有个十四岁就考中的小秀才吗?」在刘媒婆听来,那些都是麦家推托的借口,所以她也有些不耐烦了。「你们家麦芽要与顾秀才结亲的事,村子里的人可是都知道了,你这会儿不应,难看的可是你闺女。」
麦家夫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麦父也不想再与刘媒婆周旋了,这老女人就不是个好东西。
「村里人都与我麦家交好,待我出去解释一番,他们会理解的。我还是老话一句,高攀不起,而且我这么说可是为了顾秀才好,他与我家麦芽实非良配。」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识相?真以为你们麦家的闺女有多好?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可没那个店,顾家虽非大富,在镇子上也是有些影响力的……」刘媒婆骂得口沫横飞,什么污言秽语都出来了。
厅外站着的麦莛看得义愤填膺,手握拳头就准备进去大骂一场,突然一只手由后头搭住了他的肩,他整个人瞬间像被大山镇压,已经迈出去的脚怎么也无法前进。
麦莛回头一看,果然是他那傻乎乎的姊姊麦芽。
麦芽有着一张圆脸,大眼翘鼻,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梨涡,十分甜美可人。皮肤原就白皙的她今日穿着一袭鹅黄色的棉衫,更凸显了她娇软轻嫩的气质,看上去就是个好欺负的,让麦莛心都堵了起来。
「大弟,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麦芽另一只手还端着茶,偷偷的把头探过去看了一眼。「是屋子里那老婆子说什么惹着你了?」
麦莛神情复杂的望着她,那刘媒婆满口脏话,又破坏姊姊的名声,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那老虔婆,就是……总之她不是个好人!」
「你说他不是个好人,那她肯定是个坏人,大弟你放心,大姊替你教训她,包管她屁滚尿流的。」麦芽香腮都鼓了起来,一个转身便要去替弟弟出气。
「你等等,别冲动……」麦莛压低了声音,却是拦不住她。
麦芽就是个直脾气,虽然她乍看之下像只小奶狗一样毫无威胁性,连生气都让人觉得可爱,说话也是软软糯糯的,但真惹火她,那破坏力可不是盖的。
麦莛急得跳脚,只能看着姊姊的背影急急交代道:「那是媒婆啊!不管你想干啥,别让她发现是你干的——」
此时麦芽已将麦莛抛在脑后,只是朝后头的弟弟随便挥了挥手。
因着性子直,她也没勉强自己笑,走到厅中时已是面无表情,只是在刘媒婆身边默默的奉上了一杯茶,顺手将茶托有些用力地放在了茶几上,然后轻轻的踢了刘媒婆所坐的椅子一脚。
刘媒婆的注意力此时全被麦芽吸引了,这闺女称不上绝色,却是娇嫩清新,看上去很舒服,皮肤又白眼睛又大,要是能笑一下必然更出色,无怪乎吸引了顾秀才那等眼高于顶的人。
瞄了几眼之后心里有数,刘媒婆便将眼神放回麦家父母身上,继续大放厥词,「总之呢,外头村民都在等着看呢,要是你们执迷不悟,我只要回镇子上多说几句……啧啧,你们麦芽以后要嫁到镇上是作梦罗……」
「你这哪是来相谈婚事,根本是胁迫!」对方这般无耻,麦父索性也撕破脸。「总之这门婚事我们麦家不应,你滚吧!」
「你叫我走我就走?」刘媒婆冷笑。「我今日非等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不可,难道你们还能将我打出去?告诉你,你们要敢碰我老婆子一下,我绝对和你们没完——」
这句话的尾音还没完,就见刘媒婆身体突然一歪,坐着的椅子不知怎么哗的一声垮了,她那肥胖的身躯往地上重重一摔,发出巨大的声响,还扬起了一片灰尘。
麦父麦母傻眼了,完全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哎哟,摔死我这把老骨头了……你们家这什么破椅子……」
「说不定是大娘你太胖了。」立在她身后的麦芽天真地冒出了话。「这椅子我们家的人坐了那么多年,也没出什么事啊。」
「还不快来扶我!」刘媒婆完全爬不起来。
麦芽无辜地道:「我不敢,你说碰你一下你就要和我们没完。」
刘媒婆气坏了,好不容易一手按着旁边的茶几就要起身理论,想不到这么一个重按,那茶几也垮了下去,刘媒婆又一次摔在地上,这回可是正面着地,那声响让麦家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一连两次这么跌也太蹊跷,麦父眼尖地看到落在地上的茶托,不由想到了什么,狐疑地望向自家女儿。
麦芽倒是理直气壮。「她让大弟很生气。」
所以你就替他出气?麦父麦母望向刘媒婆的目光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然而这个时候,刘媒婆猛地一个跃起,闷着头往外冲去,边冲还边叫道:「打人啦!麦家打人啦!」
日头渐渐移到天中,大路上一辆牛车由大垛镇的方向来,经过了麦家的酒坊后,弯进了路底村。
牛车上坐着一名中年妇人,衣着打扮干净整齐,车上全是粮米盐糖等物,还有一些箱柜,车辕上坐着一名年轻壮汉,皮肤黝黑,全身肌肉贲起。
那妇人生得颇为美貌,说话也是温温柔柔,她打量了一番路底村的风景,笑咪咪地道:「元修啊,这路底村景色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村民好不好相处。」
「落籍时我见过村长,态度颇为和善,师娘无须担忧。」年轻壮汉生得算是俊朗,但脸上线条颇为冷峻,说话都不带笑容,反而有股狠劲。「至于其他村民,他们不敢惹我。」
被称为师娘的妇人见元修冷酷的模样,没好气地道:「你这孩子就是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才会二十来岁了还娶不到妻子……你不能笑一个吗?至少也别让人怕你。」
元修沉默了一下,方道:「我怕笑起来他们更怕。」
说完他还咧了下嘴角,可以想见他已极力想表现得温和,但这般面相一勾起唇角,妥妥的一副准备大开杀戒的模样。
赵大娘哭笑不得,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他了。
牛车慢慢驶入村中,经过了老沙果树,随即听到不远处一阵吵嚷。
「打人啦!麦家打人啦!」刘媒婆狠狈地由麦家奔出,一见到站在门口的村民门,立刻在门口又哭又叫、倒地撒泼起来。
一名大婶看得不解。「你这婆子,不是说替镇上的顾秀才来向麦芽提亲吗?怎么又喊起麦家打人了?」
刘媒婆瞧自己引起注意了,便哭得更大声,「我老婆子千里迢迢从镇子上来,要给这麦家闺女说个好亲,结果麦家不但嫌弃人家顾秀才,最后居然还打人了!」
「麦家可是做生意的,一向与人为善,哪里像你说的那般坏。」村民们毕竟认识麦家较久,对刘媒婆的话并不相信。
刘媒婆连忙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白花花的手臂,果然上面是一片片的红痕。「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我被打得浑身是伤,要不是老婆子我跑得快,说不定都要被打死啦!」
这一幕被牛车上的元修与赵大娘看得真切,赵大娘不由幽幽一叹。
「这媒婆在婚事尚未议定前就把说亲的对象嚷嚷出来,肯定不怀好意。」她虽只听得一鳞半爪,却大概能猜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