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脸色大变地往后进直冲,徐知县不好闯进去,连忙支使师爷说道:「快!驾本官的马车去寻大夫!」
师爷得令去了,徐知县也担忧地在屋里坐立不安,怕是自己刚才说的话刺激到了元夫人,元夫人才会昏倒。
不一会儿,元修转出,徐知县告知已经飞车去请大夫,元修很快地道了声谢,又转回后进。不到半个时辰,师爷终于将镇上的大夫请来,那大夫匆匆忙忙和元修进到后面的房间里,此时麦芽已经转醒。
大夫替麦芽把脉,过了一会儿骤然直身而起,笑道:「恭喜恭喜,夫人这是有孕了!刚刚应该是受到刺激才会晕过去,不过夫人身体相当康健,就不需喝药了。」
屋里众人先是一呆,之后赵大娘一个拍手,笑意溢满整张脸。
「麦芽怀孕了?太好了!」她又想谢大夫,又想摸麦芽,整个人忙得很。
元修眼中更是爆出喜意,他握了握麦芽的手,见她喜上眉梢笑吟吟的俏脸,鼻子突然觉得微微发酸。
他也有孩子了,亲生的孩子,体内流着他与她的血脉,他不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了……
没有人能了解身为一个孤儿,即使师父与师娘再疼爱他,他心中仍有一块地方是孤独的,尤其他被师父捡到时已经晓事了,但在这当下,他觉得他的世界圆满了,那种充斥心间的幸福感逼得他一个大男人都要热泪盈眶。
赵大娘谢了大夫,奉上双倍的诊金,又出去送走了徐知县与师爷,屋子里剩下小俩口。
元修紧紧的抱住麦芽,麦芽也回抱他,两人沉默地交换着情意与欣喜,彷佛不管再怎么亲近,都无法表达对对方的眷恋与爱情。
「你吓坏我了。」元修难得在她面前坦诚自己的脆弱,这才知道原来麦芽之于他,比他想像得还重要太多太多。
「我听到徐知县说税监被人杀死,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头一昏就晕倒了。」不过检查出怀孕,麦芽是很高兴的。「我们有孩子了呢!」
元修放开手,深深地望着她,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这世道乱,孩子来得早了,不过无论如何,我会保护你和孩子的。」
麦芽点了点头,亦是坚定地道:「我也会保护你们的!」
元修顿时哭笑不得,这丫头都能拿菜刀杀野猪了,并非那种只会躲在男人身后发抖的闺阁妇人,她应该是认真的。
他低头亲了她一口,又欲将她抱住怀中,赵大娘却又闯了进来,这一次她可没那么识相了,直接将两人分开。
「修哥儿,娘知道你们新婚总是会亲热些,但麦芽现在有孩子了,你可要悠着点,别再对她动手动脚的。」赵大娘拍开他抱着麦芽的手,警告着他。
「娘,我知道,我不会过分的。」元修摸了摸鼻子,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被娘这样修理了。
「还说不会!我才离开一会儿,你整个人都快压上去了。」赵大娘又想笑又嗔怪地瞪着他。「不行,你今天开始就和麦芽分房,晚上我和她睡,你自个去找地方睡。」
「不行!」元修差点没从跳起来。「这是我媳妇儿,为什么不能和我睡?」
「你能忍得住?」赵大娘叉着腰,直接挡在麦芽身前。
「我……」元修皱起眉,有点心虚地道:「可以……」
「你给我滚出去,麦家还等着你去报喜呢!」赵大娘没好气地直接将他轰出去。
离开之前,元修可怜巴巴的直看赵大娘身后的麦芽,可惜他心爱的媳妇儿也无能为力。
待他走了,赵大娘才转身对着麦芽语重心长地笑道:「修哥儿当真是喜坏了,自从他师父过世,这孩子好久没这样飞扬跳脱了。」
「我希望他一直这个样子。」麦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也很是依恋。
赵大娘摸了摸她的头。「你们都是好孩子。」
她也希望修哥儿永远能如眼下这般开心,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方才徐知县说的话她也听到了,只盼这不会为自家带来麻烦……
因为麦芽怀孕,元修便在家陪伴她,晚上不能和她一起睡,白日就跟前跟后黏着她,一直到她受不了,好笑地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要到铺子里?你徒弟们都快忘记师父长什么样了。」
「一般的情况他们都能应付,不需要我。」元修依旧那般不负责任。
麦芽笑着说了他几句,然后便让他打下手,亲自做了几道好菜,在接近午时的时候一脚踢他出门,让他送菜到镇上铺子里。
再不出现,只怕那些孩子都以为师父师娘不要他们了!
元修绷着脸到了镇上,一群半大少年正饿着,看到师娘做的好菜全欢呼起来,抢过师父手上的食盒就自顾自摆起桌来。他们现在知道师父在师娘面前就是个纸老虎,板着脸是习惯,已经没有以前那样怕他了。
午膳用毕,既然这么久没来了,元修便检视起几个徒弟最近的作品,也让年纪小的元庚与元辛试着近前看看师兄如何操作打铁。
这时候,一阵马儿嘶鸣声传来,所有人从铺子里看出去,就看到几名骑士骑着神骏的黑马停在了铺子门口。当前那名气质雍容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袭墨绿色织锦披风,领口滚了一圈浅黄貂毛,看上去华贵不凡,翻身下马的姿态也英姿飒爽,向身后的人交代两句后,他独自进到铁匠铺里。
元修冷眼看着那马上的鞍辔及马蹬,对于来人的身分心中有数。
那男子走进铺子后无视了其他半大小子,直接走向气势最盛的元修,有礼地问道:「阁下可是元师父?」
「是。」元修简洁地答了,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多说。
那男子也不以元修的无礼为忤,似乎早听说他就是这样的人,只是命外头的侍卫们取来一长形包裹,之后便在元修面前展开。
「这斩马刀可是元师父所做?」男子又问。
元修冷眼看着那该在陈先手上的斩马刀,略微一点头,这次连话都不说了。
男子脸上露出喜意,「本王镇西王封不凡,此次亲自前来,便是想请元师父出山,助本王一臂之力。」
镇西王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年轻有为,在混乱的朝政中可谓一道清流,若入他麾下,成就指日可待,可惜元修对朝政权位并无兴趣。
「王爷麾下能人辈出,鄙人只是一普通铁匠,如何能入得了王爷的眼。」言下之意就是拒绝了。
不过封不凡并不生气,只是认真地说道:「就凭这把斩马刀斩断了我自豪的神兵利器,元师父定然不是普通的铁匠,在这乡野之地只是埋没本领。」
「王爷说笑了,鄙人觉得在这里很好,没打算挪地方。」元修毫不客气地说道:「王爷请回吧。」
说完,元修便将几个听得呆若木鸡的少年们赶到铺子后去,不再理会封不凡。
就在这时,封不凡突然说道:「我知道你师父是赵义。」
元修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瞪视他,目光极其不善。
「你毋须如此防备,本王的父王与赵师父是旧识,他的手艺父王一向十分推崇,也一直想延揽赵师父。不过赵师父当时在军器局,专注于为北方抗戎大将制作武器,父王也就休了那个心思。」封不凡面色严肃地解释起来。「后来父王过世,本王因局势滞留大同府,待本王收到消息,赵师父受宦官逼迫,欲逼其入兵仗局,便急急赶回京师,想不到赵师父已经被害,而他的家眷也消失无踪。
「元修,我不是刻意打探你的消息,而是无意间得到了这把斩马刀,从平阳府知府那里知道了你的名字,我才联想起来。」封不凡定定地望着元修。「我知道你们为了避祸,没有再回京师,你师父的遗体我已替你们收敛,还立了碑,你放心,本王没有让赵师父受到污辱。」
元修终于给了封不凡好脸色,双手长揖行礼。「谢谢王爷,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不敢。」封不凡珍惜地摸了摸那把斩马刀,「元师父可想过,赵师父会死于贼宦之手,便是因为乱臣贼子导致政分土裂,君王昏庸不思朝政,极需拨乱反正,本王真的很需要元师父这样的能人相助……」
元修听懂他的意思了,封不凡也算心诚,话说得很明白,他来招揽元修,便是要元修替他造反,可是把话说开的结果,便是令元修也没了退路。
「如果我还是拒绝呢?你可会杀我?」元修的声音冷了下来。
封不凡苦笑起来。「本王不是那个意思,本王说过与赵师父有旧,自然不会用这种方式逼迫你,否则本王为何要亲自进来相请你出山,而不是直接让侍卫来把你带走?何况就算你知道了本王的秘密,你又能向谁说去?本王相信赵师父的人格,他因不畏奸佞而死,教出来的徒弟绝非是首鼠两端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