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喊皇上一声姨丈,卫洵能进大理寺吗?唐宁月心存怀疑,不过他确实是一个有大大本事的男人。
「其实还是有不少有本事的男人。」
「这会儿你得意了,可以尽说风凉话。」
唐宁月决定不说了,如今二姊姊看她是赢家,她说什么都是错的,不过好消息是,二姊姊好像真的放下卫洵了,而且还接受她可能会嫁给卫洵。
其实无法接受的是她自个儿,有原主的关系,更重要的是靖安侯府看起来不是个好婆家,靖安侯夫人是一个很差劲的婆婆,挑媳妇搞得好像选秀,问题是,她明明早就定下人选。
总之,这位夫人喜欢装模作样又会搞事,二姊姊的性子真的不适合当她媳妇,至于她,很可能引发母子大战,搅得家宅不宁。
无论前者或者后者,两个都不好……不想了,走一步算一步。
亲事没有定下之前都有变数,唐宁月决定将「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应了亲事」的问题抛至脑后,专心挣钱,这个比起还未成形的婚姻更值得放在心上。
换言之,如今最重要的是画花样子,至于绣画的图样,只能偶尔给出一幅,以免带给人错误的认知,还以为她画得很轻松。
没过多久,卫洵递话进来,约她见面,她乖乖前去赴约。
「这是?」唐宁月看着梧桐树下的长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有些不解。
「我想请你帮忙。」
「画人像吗?」
「对,若是提供某人的特征给你,你能将这个人画出来吗?」
「不清楚,我以前没试过。」
「你能试试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能画出几分就不知道了。」
「没关系,试试看,若是我觉得哪儿不对,再请你修正。」
唐宁月点了点头,走到长案后面,跑坐在席上,当然,她并未使用他提供的毫笔,而是取出随身荷包里面的炭笔。
「对不起,书坊临时找不到炭笔。」
「我可以理解,很少人使用炭笔,我觉得方便记东西,因此随身携带。」唐宁月若有所思的看着案上的纸,「若有直立的画板固定纸张更好,不过这会儿只能用纸镇,可能要麻烦你了,另外,顺便帮我准备一块白布。」
卫洵连忙命令元忠取来各式各样的纸镇和白布。
唐宁月固定好纸张,准备干活了,「好啦,我们可以开始了。」
顿了一下,卫洵忍不住提出要求,「你可以先为我作张画像吗?」
「当然可以,可是我以为你的差事更急。」
「慢个一两日画出来也无所谓。」
既然无所谓,唐宁月就教他搬张椅子坐在廊下看书,若是看不下去,对着书本发呆也可以,总之他就是不可以乱动。
回京的路上,唐宁月观察过卫洵,可是不同于这一次,她可以仔仔细细描绘他的五官,描绘他眉宇之间流动的风采,描绘他周身散发的气息……
这一刻,她像一个离他很远的旁观者,但是一伸出手彷佛就能摸着他的灵魂,面具底下的他藏着一个小小人儿——一个渴慕被爱的小小人儿,再想到他娘靖安侯夫人,一个花样百出想算计儿子的母亲,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你在想什么?画好了吗?」卫洵注意到唐宁月的炭笔已经停下来,可是迟迟没有出声,只能自个儿先打破沉默。
唐宁月怔愣地回过神,脱口就问:「你心中有怨吗?」
卫洵直接怔住了。
「对不起,我唐突了。」唐宁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脸,忘了用炭笔作画,手上免不了沾到黑炭,白皙的脸庞便遭殃了。
见状,卫洵放下手上的书,起身走下台阶,在长案前的席上跪下,从袖袋取出帕子,倾身靠过去,轻柔细腻的为她擦拭脸上的脏污。
唐宁月觉得自个儿被电到了,酥酥麻麻的,心跳也随之急促。
「你的手给我。」卫洵舍不得就此结束,喜欢这种靠近她的感觉。唐宁月下意识的伸出手,由着他仔仔细细一根一根手指擦拭干净。
「我试过用炭笔作画,不过面目全非。」
「谢谢。」唐宁月害羞的缩回手,「其实搭配一些辅助的工具,再多多练习就好了。」
「为何问我心中有怨吗?」
「那个,我想,你娘算计你娶个乡下来的姑娘,难道你不觉得委屈吗?」
「你离开京城在乡下待了几年,我觉得这是好事,若是像我娘一样学的都是算计,我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成日担心同屋子的人将我坑了,这太累人了。」
「若是一个人都不懂得算计,日子也不见得好过,因为太蠢笨很容易被人家坑了还不知道。」唐宁月不得不坦承,她还是喜欢当个聪明有算计的人,而不是不长脑子的蠢人。
「若是真正聪明有算计,那倒也还好,就怕自以为是,明明手段拙劣,还以为自个儿很厉害。」他娘就是这样的人,从来不知道他懒得跟她计较。
唐宁月知道他话中影射的是靖安侯夫人,很讨人厌,但是关系又无法切割,这种感觉很无力吧。
「靖安侯夫人真是奇怪,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唯一的骨肉,以后老了就只能靠你,难道不应该更疼爱你吗?」她知道这世上有很坏的父母,明明怀胎十月辛苦生下孩子,最恨的却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生命,可是这样的人终究是少数。
这种人的人格本身就有问题,而靖安侯夫人不像是这样的人,她应该是那种逼着孩子学习的妈妈,孩子成为人上人,她才可以抬着下巴看人。
「我娘大概不懂得如何疼爱人吧。」
「这又不是多高深的学问,不需要你懂,只需要你愿意。」
「不需要你懂,只需要你愿意吗?」卫洵细细品味,还真是如此。
「这是你的画像,至于你需要我帮忙的画像,我还是明日再画吧。」唐宁月挪开纸镇,将画像转了一个方向,方便他看清楚。
虽然早就见识过了,但这会儿卫洵还是为之惊艳,「这真的是我吗?」
「对,这位有仙人之姿的贵公子就是你。」唐宁月戏谑的道。她一直知道他长得很俊,只是太冷硬了,美色难免打了一些折扣,今日少了一些冷硬,更多了一份沉静,同时将他更真实的内心显露出来。
「真是调皮!」卫洵失笑,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子,下一刻,两人明显感觉此举有点亲匮,脸儿红了,不过很有默契的假装没有察觉,他随即吩咐元忠收拾东西,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可以自个儿回去。」唐宁月连忙站起身,行礼告辞,顺手拉上坐在一旁小机子打瞌睡的夏丹离开。
这几日静下来时,卫洵脑海总会不自觉浮现唐宁月那句「不需要你懂,只需要你愿意」。
从小,娘总是有意无灌输他——他是灾星,若非他,娘的身子怎么会垮了呢?他的出生毁了娘的一生,娘讨厌他是很正常的。
可是他是娘唯一的亲骨肉,下面还有两个出色的庶弟,娘不担心庶弟压过他,反而自个儿想借着亲事打压他,这实在说不通,娘何等爱面子,如何容许人家说她生的孩子比不上庶出的?
以前不觉得娘的举动不合理,因为他不愿意面对最在意的人一点都不在意他,想起来就心痛,可是如今冷静下来深思,他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子,有再多的厌再多的怨,怎能看成仇人似的,不愿意他舒心快活呢?
「喂喂喂,你在想什么?魂都飞了,孤来了也不知道。」李珩嘻皮笑脸的凑到卫洵面前,目光随即不经意的瞥见案上的画像,吓得往后一仰,屁股结结实实的跌坐在地,「你你你,你怎么看上一个男子?」
卫洵没好气的给他一个白眼,「这是歹徒的画像,我请人画的。」
「你干么盯着歹徒的画像?」李珩半信半疑。
「我没有盯着画像,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
顿了一下,卫洵一副很随意的道:「我有没有可能不是我娘的孩子?」
咳!李珩差一点被自个儿的口水呛到,右手指着卫洵,张着嘴巴,可是好一会儿,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我娘因为生下我,吃了很多苦头,从此入冬几乎不出房门,日子太难熬了,可是,有必要因此就视我为仇人吗?无论如何,我是她唯一的骨肉至亲。」
「你忘了自个儿长得像姨母……不对,应该说是外祖母,姨母只有那双丹凤眼像外祖母,你是眼睛、鼻子、嘴巴都像。」
「是啊,我像外祖母。」卫洵有点失望,若他不是娘的孩子,心里多少好过一点。
「就是因为你像外祖母,母后才忍不住多疼你一点。」李珩说得酸溜溜的,因为他像父皇,脸上完全看不见萧家的影子,母后总是抱怨他是父皇一个人的孩子,教他挺无言的,难道他是父皇独自生下来的吗?
没错,正是因为他长得像外祖母,皇后姨母常常会失神的看着他。「外祖母死了好多年了,我总会忘了自个儿像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