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城堡里没有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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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丝毫被冒犯的心情,殷桥听罢莞尔,两手一摊,“您放心,我无意保留,我只是还来不及告诉您。我找她的理由很简单,实不相瞒,我太太她是个——”他停顿下来,脸上闪过一抹愠色。

  “是什么?”曾胖翘首以待。

  “她是个骗子。”

  答案语出惊人,曾胖面颊肌肉不由自主抽动了两下,赶紧伸出大掌抹了把脸掩饰错愕。“您所谓的骗子——真的是您结婚的物件?”

  “千真万确。我们两家都不是普通人家,婚礼无法从简,现场有录影,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我们不过是没到户政事务所登记。”

  “那——如果她真是骗子,请问您损失了哪些东西?”

  损失?殷桥垂下眼,沉默良久。

  这不是容易回答的问题,因为难以估算,能确定的是,他必须追讨回来。

  “这样吧,这点请您回去再慢慢详列出来,心里也好有个底。殷先生,请过来这里。”曾胖起身推开右后方墙面,原来那里有一道隐形门,贯通另一个房间。

  殷桥跟着穿过那扇门,门后竟设置了另一个相谈室。装修高雅舒适,空间色调柔和,看得出曾胖花了不少心思。靠近窗边摆放了一张米色多段式沙发躺椅,从百叶窗缝流泄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椅面上,烘托出带着包容感的静谧。

  不知道为什么,殷桥相信,只要躺上那张沙发椅,心防就会立刻缴械,任何难以启齿的隐私都将和盘托出。

  另一边厢角落还设有简易吧台,曾胖走到吧台后道:“想来杯调酒吗?”

  “不了,下午还得开会。”

  “那就矿泉水吧。现在,我们从头开始吧。”曾胖递给殷桥玻璃瓶装水,从身上取出录音笔,在另一张沙发上端坐,一本正经看着殷桥。

  “从头?”

  “对,不必怀疑,从头。说说看,您是怎么认识这位元夏小姐的。”

  “……”

  怎么认识的?殷桥怔住了。

  再一次,他无言以对。

  第二章 所谓的相遇(1)

  茶几上放着刚送上的伯爵茶和一迭手工饼干,夏萝青轮流看着两样东西,最后决定擎起茶杯啜了两口。

  柳医师在她对面的沙发落座,打量她。“你该多吃一点,最近瘦了不少。”

  夏萝青喜欢这位医师,她不像就诊过的其他精神科医师,对待病患像作业员检查工厂输送带上的产品瑕疵,每一名病患虚应两分钟就开好药换下一个。

  柳医师上周开始体贴地将夏萝青的诊约排在最后一个,拨出一长段时间不被打扰地问诊,似乎把夏萝青当作棘手的案例。事实上夏萝青并非喋喋不休的病人,有时逼急了才避重就轻地说上一段烦恼。她不太习惯触及隐私,事实上她只想拿安眠药对治她的睡眠中枢障碍,若不是那困扰已久的梦境严重干扰生活,她不会坦然对外透露心事。

  自从换了药,她不作梦了,但精神未见好转,医师道:“睡不着只是结果,你在担忧什么?”

  夏萝青沉默了许久,茶杯快空了,才说:“我离开家了。”

  “先生知道吗?”医师并不惊讶。

  “知道。我传了简讯告诉他。”

  “为什么想离开?”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不能把暂停当终点站。”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终点站?”

  “我就是知道。”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怎么看起来像个鬼?”

  “是吗?”她一脸惊色,摸着脸颊。“坦白说我真的见鬼了。”

  医师抬眉,“何以见得?”

  夏萝青犹豫了几秒,立刻掀开上衣,面向医师,“您看看,我身上是不是有个齿印?”

  医师不明所以,靠过去查看,半裸的右侧胸脯上,除了一、两颗痣,确实有一个近似咬痕的齿印,轮廓泰半已经模糊,当初咬啮时应该颇使劲,细看当中还有三个褪成浅褐色的细小血点。“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前几天发现的。您说我是不是见鬼了?”

  医师露出复杂的神色,思索了一下道:“问过先生没?”

  “我为什么要问他?”

  “他是最可能的肇事者,不问他问谁?”

  “不会的,我跟他根本没事!”她拉整好上衣,举起右手。“我发誓。”

  “不用发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难道没有同房?”

  她缓缓摇头,“从来没有。”

  医师楞上几秒,语重心长道:“你应该到外头动一动,散散步也好,分散注意力。”

  “可是我家外面整条街的行道树都开满了花——”

  医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两人都沉默下来。

  花树满街,风一撩动,落英缤纷,无事人眼中尽是诗意,有事人心里尽是萧索,谁都看得出来夏萝青心里有事,无心赏花,久不沾阳光的脸蛋已渐趋苍白。

  “人的感觉是会骗人的,所以还是得有证据。你身上出现的咬痕的确很离奇,本来如果你还在家,我会建议你在房间装个摄影机侧录观察,但既然你离开了,我们只能聊一聊,一起找出原因来。”医师表示。

  “聊什么?”

  “介意告诉我你们怎么认识的吗?”

  “家人介绍的。”

  “所以谈了恋爱才结婚的?”

  “不,并没有。老实说,我从第一眼见到这个人就想把他从饭店顶楼推下去。”

  医师被她的直言逗笑,“饭店?”

  “对,我第一次看到他是在一家饭店大厅,但他以为是在我家,后来他推翻这两种说法,他说其实九年前就见过我了。”

  “九年前?”偏头想了想,“你不是才上高中?所以你们俩是久别重逢?”

  她无所谓地耸肩。“他爱怎么说都行,他就算说小时候帮我换过尿布我也不介意,反正没什么意义,他这个人,很难真正爱一个人。如果可以选择,我并不想嫁给他。但没有人相信我,尤其那些喜欢他的女人,以为我嫁给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有人说我假掰,说我心机婊,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娶我——全都智障!依我看,他最爱的是他自己。”越说越激动,她捧住脑门,恼恨不已。

  “你看起来很在意他?”

  “没有。”她断然否认。

  “那何来的苦恼?”

  “他不是能让人轻松的那种人。”

  “和他谈过没有?”

  “没有。”

  “为什么?”

  “……”夏萝青颓垂着肩头,盯着地板一阵哑然。

  “这样吧,聊聊你们的第一次见面,就当是饭店那次好了,他是怎么惹毛你的?”医师调整了坐姿,准备长聊的模样。

  ***

  夏萝青与殷桥初相识的正确时空,在彼此的记忆里各自表述,展现不同的风景和评价。尤其在夏萝青的人生书页里,这一页的内容实在不值得再次展读。

  那一天,初夏梅雨时节,雨稍停,混合着尘嚣的潮气弥漫在空气中,不怎么舒适的气候,她却记忆犹新,因为那天,她终于成功驾驭了脚上那双新鞋,不偏不倚地走进和某人约定好的饭店大厅。

  她往鞋面瞥了一眼,再瞥了一眼,饭店四面折射而来的柔和灯光让暖红色的漆皮透出难以掩饰的高贵质感,使得裸露在外未搽上指甲油的脚趾尖在美丽的鞋身映衬下显得太朴素。她下意识缩了一下脚趾,木质鞋跟至少有八公分,让中等身材的她瞬间高挑起来,但鞋形设计良好,足蹬其上不至于颤巍巍。

  的确是双好鞋。夏萝青一面盘算,一面朝电梯方向走,一面取出手机,在各大精品网站搜寻同双鞋子的价位。不得了,就算打上八折,也要普通上班族一个月的工资,夏太太这次在她的行头上下的手笔可谓不小。

  后方响起急匆匆的脚步,未及回头,一群西装笔挺的男士快步越过身际,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伸手按了电梯键,电梯门一敞开,男子按住开关键恭站一侧,让同行的伙伴鱼贯而入,垫后的一名高大男子与她擦肩而过,摆动的肘臂撞上她的身侧,力道不轻,她踉跄了一下,脚跟一歪一拐,霎时吃了痛。她勉强回稳站姿,惊见鞋带一部分迸离边缘车缝线,恐有脱落之虞。她暗喊糟糕,抬头往前一瞄,撞上她的人已跨步进入电梯,没有口头致歉,没有绅士致礼,不顾尾后是否有其他乘客要一同搭乘,一行人全数到齐后,径自按上关门键。夏萝青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抢快一步将手臂插入门隙,门再度洞开,她闪身进了电梯间,按下十楼键,另一个发亮的楼层键是二十楼,印象中二十楼设有商务会议室,显然是这群男士的目标楼层。

  她揉揉发疼的手肘,忍不住回眸搜寻祸首。三面玻璃镜的电梯厢里,那群男士即占据了三分之二的空间,一干人等面无表情,视线一律有默契地朝前,从西服颜色辨别,距离她最近的男子便是方才垫后的那名,男子抬手望了一下腕表,突然发话:“通知他们我们会晚到十分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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