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公主不穿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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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盘胸看着她,半晌浅笑道:“是,我们或许免不了流于肤浅,轻易判断一个人。你对我印象如何,我可以猜个七八分,但你现在体会到了吗?我经常忍不住就教训起人来了,你会有兴趣和我作朋友吗?”

  “……”她呆了呆。

  啊!这个男人拒绝别人的手段真有一套,她总不能这样表态──“不用客气,我挺享受被教训的,良师益友嘛!”

  范柔别过头,看向走廊另一端,转了话锋道:“夏先生晚点还有应酬,别喝太多酒,明天一大早还要赶到竹科呢。”

  他一听,惊讶万分,想说什么还是保持沉默。

  范柔看在眼里,想笑却忍住,正要向他道别,间隔一家店铺有家知名江浙菜馆走出一群食客,走廊上顿起喧哗。她和夏翰青同时循声望去,只见其中两名男性的嗓门和形容最特别,一高一矮,一壮一胖,彼此点烟后以三七步轻松站定,一手扠腰,舒惬地吞云吐雾,流露出浓浓的地方兄弟味,在明亮的廊灯下面目辨识度极高。范柔心一懔,暗喊:“毁了!”

  夏翰青不疑有他,发出一声:“咦!”,他似遇故人,转身跨步朝那两人趋近,范柔不假思索,从后攫住他的手腕,朝反方向奔跑。

  顷刻间夏翰青措手不及,莫名被范柔拽着在行人间左闪右躲窜跑,直到奔至五十公尺外的静巷后他才反抓她臂腕,施力煞住两人脚步。

  “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跑?像见鬼一样。”他正色连声责问。

  “不是……”她抚胸喘了几口气,咽了咽干涩的喉头,整个人又惊又羞,不知所云:“没事,刚吃饱,动一动消化一下……呃,我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保重!”

  她匆匆拾起脚步,没敢再回头看他,一边咬牙一边低首前行。

  此刻,夏翰青对她的负面印象想必又多添了一笔──偶发性的神经病。

  ***

  夏翰青向来不喜喧闹,唯独这里的喧闹他无动于衷,并且乐于浸淫在交织着笑闹和演唱的背景音里,把他内心的声音淹没,暂停一切白天的思考。

  店长大象递过来一杯威士卡,夏翰青抓了酒杯稍作摇晃,啜饮一口,吧台上的手机作响兼震动,他瞄了萤幕一眼,没有理会。

  铃响几声停止,数秒后又再响起,对方极具耐心,不肯歇止。

  大象忍不住好奇凑眼一瞧,把手机推近他,“接吧,把话一次说清楚,她就不会再抱希望了。”

  “以前说过了,现在无话可说。”

  “你知道什么才叫对女人说清楚?”大象看着他低垂的眼睫道,“该骂就骂,该发飙就发飙,手痒的话顺便把她送给你的东西在她面前一把火烧了或扔了都行,走的时候再重重摔一下门,指着她鼻子撂话:‘从这一秒开始老子没认识过你!’,懂吧?把女人拱手让人再谦谦君子地祝对方幸福,还约法三章守口如瓶,那不叫说清楚,那叫留余地,她不回头找你找谁?”

  夏翰青轻笑数声,仰首把酒饮尽,不以为意道:“我做我想做的,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会走的自会走,费这么大劲丑态百出还不如好聚好散。”

  大象一听,冷不防伸出手掌贴在夏翰青心口,煞有介事道:“让我看看,你这是佛心来着还是忍功一流?你最好当心,别为了保持君子形象伤了心脉,想活久一点就要放肆一点,有益身心健康,好吗?兄弟。”

  “你以为我没事来这里是为什么?”他将大象的大掌格开,脸上含笑,没让对方觉察他不习惯任何肢体的碰触,好友的也不例外。

  “你有一个多月没来了。”

  “最近事多。”

  “事多?”大象低哼两声,“你的事多除了公司的事还有新鲜的吗?你看起来不轻松。”

  新鲜?他脑海里快速闪过一对盯着他瞧的滴溜溜圆眼,圆眼里漾着被逗乐的笑意,他少有地恼起来,“我应付得来。”

  背后又一阵闹闹声,对驻唱的乐团频叫安可。夏翰青笑了笑,示意大象再来一杯。大象取过空酒杯,灯光下面色忽现异样,两手继续忙碌调酒,若无其事道:“别回头,殷桥来了。”

  夏翰青眼一掀,没作声,接了新酒,仰饮一口,酒液入喉,原本尾韵的辛香甘洌突然消失了,他坐着不动。

  “稀客,你妹也来了。”大象低笑道,“看来殷桥真的转性了,婚前只跟哥儿们来的地方,现在竟带老婆一起赏光。”

  “……”他依旧不作声,稍偏头往右后方望去,瞥见那副熟悉高大的背影,无论何时何地,殷桥一出现,总能轻易地聚光。他正和巧遇的几位朋友交谈,身边的夏萝青好奇地东张西望,一只手臂被丈夫紧攥着。

  “翰青。”主唱小麦突从小舞台窜过来,递给他一张纸条,“有人点你唱这首,可以吗?”

  他瞄了一下歌名,撇嘴道:“跟他们说弄错了,我只是救援,不是驻唱。”下了吧台椅,他拍拍小麦肩膀,“今天真的不行,我得走了。”

  大象扳住他的肩,附耳道:“这里是你的地盘,殷桥肯再来,就是有意尽释前嫌,你何必让开?”

  “可我今天只想避嫌。”他朝大象颔首示意,转身取道后门离开。

  该有归宿的已有归宿,殷桥怎么想他无所谓,夏萝青对他的怨念不知何时能消解才是他心头的疙瘩。

  手机倏地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走出后门,在午夜街道上拿出手机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疗养院,夜晚的医院电话,不会是吉祥事。

  他镇定地按下接听,彼端出现急匆匆的声嗓:“夏先生,汤小姐有紧急状况,你是否来一趟?我们必须要联络到家属……”

  他抚上胸口,感觉到笃笃快速的心跳,抬起头,一时竟茫然起来。

  不,还不是时候,这几年被吓唬不止一次了,不都没事了?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他喃念着,举起手,招了计程车。

  第4章 记得初相见(1)

  范柔终于清醒了,醒在鸡鸣中。

  先前醒来两次过,一次凌晨五点半,一次六点十分。第二次醒来她怒火中烧,顶着蓬头翻身下床,穿上夹脚拖,肿胀的眼皮未全开,凭着直觉和良好的运动神经火急穿廊下阶,从二楼哒哒哒直奔一楼,绕过空荡荡的客厅、米香四溢的厨房,“碰”一声推开纱门,冲向雾气尚未散尽的后院,对着被矮竹篱围圈起来的数只气宇轩昂的公鸡大吼:“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从后追出的老妇扯住她手臂,惊吓地劝阻:“麦啦!麦啦!伊是无辜的──”

  “无辜什么啦!我好不容易有个周末可以睡到自然醒,它们拼命叫拼命叫,我忍很久,就是叫不停,哪有这样的──”她忍不住跺脚。

  “鸡不叫哪是鸡?妹妹卡忍耐──”

  “姨婆你没事弄一堆鸡到我家做什么!”她恶狠狠怒视仍然扯着脖子啼叫的公鸡,随手就在沙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充当武器,朝竹篱圈里就是一阵戳刺,鸡群受到惊扰开始绕圈子胡乱窜飞,慌乱地发出咯咯声;她脑袋有一半还在混沌中,臂肘笨拙不听使唤,兼树枝长度不足,没有一次构着目标,她益发光火,抬脚就要跨进鸡阵中活擒那些鸡只。

  “厚!妹妹毋汤啦!”身子骨硬朗的姨婆猛将她拦腰掣回,从她手中强行抽回树枝,苦劝:“手下留情,是汝爸爸爱呷土鸡,叫人弄来的啦!”

  她捧着昏沉沉的额头,万分恼怒,但撒气了一番,人也静下来了。

  几只晨啼的鸡竟令她失控,若让她哥瞧见,还不嘲弄到至死方休。

  不想再为难姨婆,她放弃追究元凶,“算了,我到别地方睡!”

  “去我房间困啦!卡安静。”姨婆用胳臂肘推推她。

  摸索着到客厅另一角的小客房,她倒头躺下,疲乏涌入四肢,在充斥樟脑丸的气味中很快入睡。

  待醒来天光已照亮整个客房,雀鸟在屋檐跳跃的吱喳声凊晰入耳。

  睡饱了,脑筋轮转了,心情也开了,恼意全消。她翻身下床,看见五斗柜上摆满各色奇异的膏药和护贝过的小张佛像、几串佛珠,感到莫名的安心。多年来,这个小房间走了一个婶婆,来了一个姨婆,暂居的客房逐渐有种暮年的平静气味,她父亲依旧习惯让信靠的亲戚操持家务,不再有其他女人打理这栋透天厝过。

  她拢拢一头扁塌的乱发,打算回二楼卧房进行盥洗。走出客房,绕过客厅,步上阶梯,一股异样的安静使她缩回前脚,在楼梯前止步。她朝偌大的客厅回头──有人,不少人,至少有八个人,分据在ㄈ字形的两排沙发上,他们目标一致,全朝向她行注目礼。

  她父亲交游广阔,投资范围逐渐跨出传产领域,家中宴请宾客或亲友几乎是多年常态,不足为奇;她中学以后就在北部就读,即使偶尔返家仍不时在家中撞见这等高朋满座的景况,这已是家中固定的风景之一,她无从参与,也无所谓,撞见了便贴壁溜走,很少有人注意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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