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蜜黯然失色,垂眼不语,范柔一边揩着头颈的汗,一边紧盯着小蜜,直到小蜜眉头松解了,表情柔和了,露出一抹淡淡释怀的笑意,对范柔道:“你觉得我自私,对吗?”
“没办法啊,不是每个人都够勇敢。”
“换作是你呢?”
“我?”范柔指着自己,“别逗了,我哪来的魅力同时让两个男人着迷自己?”
话一出,小蜜面色微变,范柔一阵说溜嘴的尴尬。
这不明指着小蜜有了第三者?她这局外人都这么想了,宙斯还会例外吗?
“我去赶下一堂课了,你再等等他吧。”还是溜之大吉为妙。
“小柔──”刚起步,小蜜唤住她,“你还要在他身边待多久?”
“唔?”她不解地回头。
“夏翰青啊!你大费周章去做那个无聊的助理不就为了他?”
“……”她着实吓住,看来宙斯真的对情人毫无保留啊。
“别紧张,我不会问你是怎么看上他的,感情这事本来就没什么道理,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小蜜顿了一下,像在寻思恰当说词,“就我和他在生意上交手的经验,夏翰青是个典型的家业至上的男人,不是什么浪漫的人,他若有婚姻考量,不会只基于个人喜好,他事事都有盘算的。应该这么说,夏家都会一并盘算的,包括他的择偶。”
“──他透露给你的?”
“当然不,他可没有交浅言深的习惯,他酒喝再多,话题怎么也不会绕到自己身上去。我是风闻的,那个夏太太,什么都会打点好,包括子女的婚姻。”
“……”范柔沉默了一下,想起刚才站在餐厅前的那名女子,或许就是夏太太安排的物件吧?就她所知,夏翰青不是对长辈意见照单全收的人啊,若愿意买单,至少是合他眼缘的,换言之,今天的烛光晚餐起码是他心甘情愿的。
“你若只是好玩便罢,你若是认真,就得好好考虑了,从各方面考虑,你成为赢家的机率有多高呢?”小蜜语带深意。
“……”机率?她倒没想过,她只知道努力,努力接近他,让他眼中逐渐纳进她,她才只忙一半呢,就杀出程咬金了?不是普通的累人啊!她吁出一口长气,挥手道:“谢谢你提醒我,我会好好想想的。”
此刻其实没时间好好想,只能埋头做下去了,她得把课上完,再兼程赶过去接人。但接人?她不由分说替他下了决定,他根本可以自行返家或者续摊转移阵地的,也许她就这么扑个空,白忙一场……
汗水淋漓中上完课,未及休息,她匆匆驱车赶赴餐厅。
九点整,一分不差。她下了车,冲进餐厅,直奔柜台,询问服务员:“请问有位订位的夏先生买单了吗?”
“我在这里。”熟悉的声嗓在背后凉凉地响起,她惊喜回首,杵在眼前的不正是夏翰青么?他真的在等她?他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了?
她朝他四周张望。没人,他的晚餐对象呢?
“走吧,我等了你半小时了。”他旋身便朝外走。
“半小时?”换句话说,八点半便结束了?两个半小时的约会,这算圆满成功吗?“这么快?餐点不好吃吗?这样聊得够尽兴吗?”她跟在后头迭声问着。
夏翰青一语不发,面无表情,待两人车上坐定,他转向她,“你对我晚餐进行得如何很好奇吗?”
“……”她登时结舌。
他按开车灯,仔细审看了她一回,轻扯嘴角笑道:“你一身汗味,刚跳完舞吧?既然忙,何必费事回头载我?”
车灯再昏暗,也掩不住她爆红的面颊,她启动引擎发车,转动方向盘,朝巷口宾士,“我敬业嘛!”一脱口,赫然发现自己嗓子竟有些走调。
夏翰青轻哼一声,“要说别人我还相信,你呢,绝不会做多余的事,尤其这种无聊的差事。”
她按捺下震惊,清了清干涩的喉头道:“那是你对我不够了解。”
“是不了解,所以我一直很好奇,你什么时候才要坦承我们从前早就认识?”
她急踩煞车,两人在猛然前倾的动作中愕然相望。
“需要这么激动吗?”他斥责道,“这可是马路!”
“你……”她抖着下颚。
“是,我全都想起来了,真辛苦你了。”
第7章 永远的韶光(1)
那段相识的时光,范柔真有如此渴望夏翰青永志不忘吗?
答案是矛盾的,她希望他记起,又但愿他遗忘。
那年她刚过十六岁,未满十七;那时节春寒未尽,暖风未临;那一天她跷了第四节 国文课,伺机泡了碗速食面填腹,躲在外扫区域的老榕下享受偷来的恬静。
她记得饥肠辘辘稍微好转的感觉,空气中散播着草叶初萌的清香,围墙外被隔绝的车声喧扰;她记得打了一个小盹后惊醒,看看手表课快要结束,准备起身返回学校餐厅再大快朵颐正式的午餐。
她沿着花圃小径转至教学大楼后方人烟稀少的长廊,避开教职员办公室朝图书馆方向前行,经过公布栏,她望见前方一道男性身影,独行在走廊上。
不必打照面,范柔就能确知男子是陌生客,不属于校园。他脊梁挺直,身形颀长,步履慎重却时而停步,左顾右盼,显然心有迟疑。男子应该是初来乍到。这座私校幅员不小,规划却不够简单明了,初来容易绕路走偏。
出于心血来潮,她信步跟在他后头好一会儿,只见他极为认真打量校园每一处环节和景物,偶尔瞥一眼腕表,似很在意时间,走到长廊尽头,他似乎察觉了后方紧跟不舍的脚步声,终于转过身和范柔面对面。
第一眼看见那张脸,范柔眩惑了数秒。阳光盈满的廊道上,男子清秀雅气的脸庞一览无遗,在望见她的刹那,似涟漪般从他的嘴角慢慢荡开了一朵笑容,那笑容和煦如阳,冲淡了原本眼底的凉漠,虽稍纵即逝,她捕捉到了他原有的冰凉眼神,但他笑容太抢眼,瞬间镌刻在她记忆里。
男子太年轻,她猜不过二十许,不会是新来的教职员,况且他的穿著也不像。他穿着一袭扣领雪白衬衫,袖口轻松挽至肘部,下着合身卡其长裤,一双茶色牛津鞋,模样简单不花稍,适切地烘托出他尔雅的气质,范柔从他的一派从容和衣物的细节判断出男子有着良好的教养。
男子露出一口漂亮的皓齿,和气问她:“这位同学,请问你知道教务处怎么走吗?我刚才好像转错了方向。”
范柔呆了一下,陌生男子流露的温雅有礼和她粗鲁不文的哥哥简直有如天壤之别。她用力点头,“知道,我带你去。”
她和男子并行着,男子身上清洌怡人的气味隐隐在空气间传送着,一股莫名的快乐涌上心头。她不是个害羞的少女,边走边问:“先生是新来的社团老师?”只有外聘的社团老师才如此年轻。
“不是。”男子轻笑。
“那是体育老师?”她从他良好的身形判定。
“也不是。”
“那──”她侧过脸大胆端详他,不会吧?“新来的警卫?”学校的警卫向来只启用年轻男性。
男子纵笑了两声,声音清朗悦耳。“当然不是。”大概怕她越猜越离谱,男子自动揭露,“我是学生家长,来找教务主任聊一聊。”
“噢──”这答案只令她惊异。家长?他的年纪能担任哪种家长?
“这所学校果真不小。”男子有她带领,更加放心地引颈览胜,然后中途冒了句评语,“但收这种费用也太过了一点,可见人当了父母就等着当冤大头。”
范柔心一惊,他这话指的是谁?他那口气冷淡老成,和他的外表不甚相符。
“先生没来过学校吗?”都下学期了,既是家长,怎可能从未造访过?
“去年我人还在国外,来不及陪着入学,所以现在才来看看。”男子解释。
“噢──先生可以告诉我代表谁的家长吗?搞不好我认识喔。”她试着打探。
“当然可以。高一的夏萝青。”
“小萝?”
两人四目相交,男子再度露出温和的笑容,这次多添了点欣悦,他停步面向她,朝她有礼地递出手,“你好,我是夏萝青的大哥,请多关照我们家小萝。”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他散发暖意的长指,那指头像富含磁力,缓缓将电流输送到她指尖,直达心窝,鼓动心跳,范柔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脸红的滋味。
“这位同学,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夏翰青有礼地问。
“噢,她们都叫我黑兔妹,你也可以这样叫我。”基于少女某种莫名的心理,她当时觉得这个绰号比起范柔二字名副其实多了。
这名年轻男子听了一怔,晃动的眼神似在纳闷绰号和她的相关性。
范柔乍然一笑,这一咧嘴,男子意会了什么,也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