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徐徐啜饮一口接一口,两人面对面坐下。他显然刚洗过脸,额角和鬓发有不少水珠残留,在几盏石英灯反射光照耀下,静静滑下细腻的面庞,滴在肩上,她脑海里乍然浮现四个字:秀色可餐。
秀色可餐?天菜──她喉头陡然被一口茶水堵住,就要呛岔气,顾不得烫,死命吞下那口茶水,剧烈咳了好几声,脸霎时胀得通红。
夏翰青放下茶杯,一箭步靠过来猛拍她的背脊帮她缓气,不解问:“你怎么喝茶也会呛到?”
她摇摇手,坐离他远些。“我没事,我喝东西粗鲁。”干脆自我解嘲。
“你有心事?”他打量她。
“没。”她一口否决,“就算有,和你的烦恼比起来也微不足道。”
“你又知道我有什么烦恼了?”他顿觉好玩。她福至心灵的一番话总能带出点意思,他几乎不曾在亲密的女性朋友身上发现这项特质,而她经常毫不犹豫展现出来,不介意他人想法,内心的朗净和她的笑容一样不含杂质。
“你最担心的不就是董事会里那几个老先生?”
“……”他眸光一闪,轻声问:“然后呢?”
“不用担心,他们扳不倒你的,你比他们聪明多了,董事长也会帮你的。”
“是吗?”他眼里浮现冷意,“恐怕,有人只想让我当个夏家的守门人。”
她听不很明白,转头探看身旁的他,那秀逸又漠然的侧脸。
她不是不知道他是个颇有野心的男人,只是不懂那几乎占据了他生活重心的权欲之争为何那样重要?他完全没有那些她看过的公子哥儿的悠哉及满不在乎的气息,一门心思几乎只投注在工作上的盘算。跟在他身边那段时间,她强烈感受到他的步步为营,如果夏氏集团迟早是他的囊中物,何须步步为营?她离那些核心太遥远,他也不会让她近身知晓,她只是局外人。
“不管你想做什么,你是什么人,我都支持你。”她说。“虽然我的意见算不了什么,我只想跟你说,如果你觉得累了,就过得简单一点;如果你精力过人,就去拿你想要的,我想无论做哪一种人,你一定都可以做得很好,完全不用担心。”
“完全不用担心……”笑声从他齿间轻逸出来,侧身望向她,她也歪着头回望,圆眼黑漆漆闪烁着天真的理直气壮。
“嗯,不用担心。”唇抿成新月,笑意盎然,她能给他的就只有笑。
只是笑久了脸颊也酸了,再说,她的心有一部分浸在水里,眼前的男人越秀色可餐,她就愈感叹,她怕再待下去,就要自怜自艾了起来──他就是橱窗里看得到吃不到的可口甜点,只能远观不能打包回家。
就这样吧。喝完一杯茶,她就得托词打道回府,免得一时冲动管不了自己。
她伸长手取茶杯,动作太快,力道没拿捏好,指尖碰倒了杯身,茶液立即淌上桌面,她一惊,夏翰青反应快,抽了几张纸巾按压在茶水上,再仔细擦拭。
他半蹲在她前方,默不作声做着善后动作。长睫半垂,表情平静,甚至微有噙笑,灯光照射到的脸肌无瑕如玉,引人触手一探。
十个殷桥给我我也不换!她忍不住在内心喟叹,但你永远不是我的。
“夏翰青。”她轻唤,用几不可闻的声音。
“嗯?”他抬起头,看着她。
她俯下脸,紧紧贴上他的唇瓣。
她终究管不了自己。
第9章 因为你快乐(1)
她管不住自己吻上他的唇,那一刻,即使心荡神驰的只有她,即使他将离自己更远,她都不后悔。
吻发生了多久她不清楚,她晕眩了一瞬,马上抽离这个吻。夏翰青自始至终没动静,亦没推拒。她抬起视线,大着胆子与他对上,不为自己辩护,坦率道:“对不起,我没忍住,以后不会了。”
他保持沉默,静静凝视着她。她垂眼等待他出言责备,过一会儿没等着,抬眼觑看他,发现他的眼神里并未有被冒犯的恼火,倒像在思索,又像在踌躇着某件事,一时悬决不定。
范柔暗暗傻眼,没经验过这种场面,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她硬着头皮又解释:“我没别的意思,你不要担心──”
“这样做会让你快乐吗?”夏翰青声音温和地打断她。
“呃?”
“我是说,吻我会让你比较快乐吗?”
“……”她怔愣住。这是什么尴尬问题?但他表情认真,不像讥讽也不似在打趣她。不得不慎重思考了一下,她轻轻点头,又赶紧张大眼摇头,“当然快乐,不过和你说话也很快乐啊。”
他笑了两声,忽然长身探向她,脸微倾,唇微张,以恰好的角度覆上她的唇瓣。这一意料外的动作惊吓住她,她下意识欲往后退缩;仿佛经验老到,他大掌及时捧住她后脑勺,致使两人的唇未稍离,没让这个吻半途而废。
笼罩过来的男性气息比刚才她偷吻时感受到的更为强烈,唇上的温热不是梦,那确实是他!是他啊!她梦寐以求的吻正由他主动施予,这简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抛砖引玉!
她晕眩了好几秒,心脏激动得快不能负荷,眼里甚至出现泪意,两手僵在身侧不知该摆放哪才正确,正考虑要如何回应这个得之不易的吻,一个疑问蓦然闪过──为什么?为什么吻她?他并不爱她,也不能爱她啊!
这飞来一问像盆冷水刹那间泼醒了她,她无法继续沉溺下去,动手推离了他,困惑地问他:“你有感觉?”
“嗯?”他瞄了眼胸瞠上按住他的手,不明所以。
“吻我会有感觉吗?”她眯起了眼,相当疑惑。“我是指──激动之类的……”
他稍楞,老实答复:“激动倒没有,你僵硬得像块石头。”
“因为我是女人吗?”
“你不是女人难道是男人?”他顿时失笑。
“你觉得我像男人一样,缺乏女人味吗?”她继续追问。
“……”这问题令他有些不解,但还是坦承:“你是有点男孩子气。”
“噢……噢……”她不停点头。所以是没鱼虾也好的概念。低叹道:“哎,真是委屈你了。”
“委屈?”他越听越糊涂,这女人昏了头吗?她到底有没有经验?
“嗯。”她心领神会地点头,又万分惆怅。要不是她的男孩子气,她恐怕连这点福利都不会有,人生真是令人感慨。“没关系,我是勉强可以,如果你不介意,就当我是男人吧,闭上眼睛大概也差不多,如果能让你满足些,我头发还可以剪短。”这简直是退而求其次了,虽然她的念头有些卑鄙,但她若不大方些,她的福利可能仅此一回了。这样一想,她可是货真价实地大爱这个男人了。
“当你是男人?”他视线在她轮廓分明的身上溜转了一圈,“可是你明明白白就是个女人啊,你乱七八糟说些什么?还剪短发──”他陡然不语,眸子异样地晃了一下,脸庞慢慢浮现领悟的神色。他是个聪明人,前后串连了一下,心里就有了底。按捺住胸口一簇火苗,他咬牙紧盯着她,“你说──当你是男人也行?”
她长叹口气,肩颓然垂下。“如果你高兴的话,反正我也帮不了什么忙。”
“你从哪里得知这种事的?”他火气又窜升了些。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她又叹了口气,今天叹的气快要是一年的总和了。“反正,辛苦的是你不是我。”她缩进沙发,落寞地低下头,下巴埋在领口里,浓密的长发遮覆她的脸庞,只露出一部分眉眼和鼻梁。
除了啼笑皆非,夏翰青找不出字眼形容满腔的荒谬感。他从不为这类茶余饭后的闲话神伤过,他认为事实胜于雄辩,没什么好理会的。这几年来他感情生活趋于低调,加以外貌干净斯文,背后的风言风语他时有所闻,熟识的朋友皆当玩笑偶尔拿来揶揄他,他任凭胡闹没放心上,甚至觉得不值一哂;社交场合也不是没有遇上当面大胆示好的陌生人,他虽感到厌烦但见怪不怪,没把这点人生小插曲认真看待过。可眼前这个范柔,竟连点基本的判断都没有便一股脑相信了外面的揣测之言,他不得不怀疑,她对男人到底有多少了解?
“你要是男人就罢了,我还不致于这么烦恼……”他若有所地思瞅着她,伸手捏住她下巴,抬起整张脸,在她尚未意识到他的企图前,俯下唇再度吻了她。
她错愕得双眼圆瞠,不解此吻所为何来,继而意识到自己才发下豪语,不介意他当她是男人,她霎时惊觉他在这方面竟是行动派,一刻都不能等!
他先是轻柔有礼地贴上她的唇,并无多余的动静,在静态的亲吻中,只有彼此的气息流动着,交会着。仅止如此,她已像发烧般感到周身热烫,心跳加剧。她怀疑自己能承受多久,但他似乎没有结束的迹象,紧密含住她的唇。不久,他的动作有了变化,他竟欲撬开她紧合的门齿进入探索,她吓得倒抽口气,嘴一张,反而让他轻易直入,与她更进一步亲密接触,令她心脏似咚咚擂鼓,直想退缩,却因后脑抵着椅背动弹不得。他似乎无谓她的被动,兀自与她的唇舌缠绵,甚至轻啮她的下唇,极尽撩逗之能技。这经验太崭新,她头晕目眩中努力让意识清醒,对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十分迷惑。他清楚面对的是谁?亲热的是谁吗?再下去她真要以为他对着她也能产生激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