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一弯,绽开理解的笑,环拥了他母亲一下,“你的话我都懂,谢谢。”
人一走,他环顾偌大的办公室,有一刹那的恍惚,他对自己所要的不确定起来,所幸迷惑的时间很短暂,他坚硬的内里总是一反温文的外在,坚定目标一直是他的信念,外人很难动摇。
他瞟了一眼手里的手机,某个来源相同的未读简讯已达二十几则,他朝桌上一摆,不再理会。
***
静夜里,门铃一声急过一声,夏翰青安坐在沙发上默然听着,不为所动。
第六声时,铃声戛然而止,空间突显出异样的寂静,他仍没动,放在膝上的书本亦没再翻页。
隔了五分钟,他的心绪未随着终止的铃声复归平静,反而对这份安静感到存疑。终于按捺不住一探究竟的念头,他霍然离坐,大步迈向玄关,稍停,握住门把,用力旋按,往内一拉,霎时一团东西跟着倒进玄关,压住他脚板。
他不由得大惊,那团倒地的东西拔地而起,一双亮晶晶圆眼对着他笑咪咪起来,好端端的人儿正是范柔,她顺势张臂搂住他的腰不放。他衣着单薄,顿时感到湿气逼身,定睛一看,她浑身上下竟湿漉漉,额角还有水珠滑下,狼狈得像刚从水里爬起。
“外面下大雨,你就不会撑把伞吗?非弄成这样不可!”他张口叱骂,恼怒地解开缠腰的手臂。
“又不是故意的。我从捷运站走过来,谁知道走一半突然下起豪雨,这附近又没骑楼,怎么躲雨啊?”她满脸委屈地解释。
他关上门,绷着脸返身走回客厅,一面意外这个范柔毅力惊人。
她自一大早便连环发简讯过来,他不读不回;下了班她持续拨电话给他,他照样听若罔闻;她发最后一则简讯告知他她将亲自过来住处找他,不得已他只能勉强回复六字──“有事不在勿来!”。这女人不但视而不见,径自前来,令他不解的是大门警卫莫名自作主张放行,让她长驱直入。他从门口对讲机萤幕发现是她,原不欲开门,岂料其他善心住户再度放行,让她顺利上楼。不久门铃响了,却响六声即放弃,正狐疑向来锲而不舍的她怎如此轻易知难而退,没想到她竟冒着一身湿蹲坐门口坚不离去。他若执意不开门,难道她预备等他一整晚?
越想越怏然不乐,走没几步,范柔箭步跟上他,拽住他的手,直问:“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不是解释了那地方收讯不良,我不方便通知你……”
“你不会连借个室内电话都做不到吧?”他冷口冷面。
“可是那里没有室内电话啊。”
“……”他眯缩起眼,冷笑道:“你跟个男人到一个室内电话都没有安装的地方,我真是好奇,那是哪里的荒郊野外还是无人海边?你就这么放心跟着去也不怕被吃得骨头不剩?”
“那不太容易吧?”她眨巴着眼,“我哥块头挺大的,他虽然看我不顺眼,还不致于甩手不管,他一拳猫下去应天培应该是起不来;再不济还有我爸,我虽然常惹毛他,女儿有难他一定拼老命救女儿啊!”
“你哥?你爸?”他直了眼。
“不然呢?”她无耐耸肩,“他们怕我又再出言不逊,亲自北上押着我吃这顿饭。应天培昨晚心情很好,吃完饭坚持请我们参观他在山顶上刚落成的别墅。那屋子腹地大得不得了,参观完所有设施就要不少时间,接着开始泡茶看夜景,聊个两小时没完,应天培又出花样请我们泡温泉,我打死不下水,我爸他们可不管,高高兴兴的接受款待。这一来,等到下山时都半夜十二点了。那里偏僻,收讯不好,因为是新房子,电话和网路线都还没装,所以没办法通知你,下山后又太晚了,想说你纪律好一定睡了,早上再联络你吧。谁知你发狠不理我,还把我关在门外!你这人真难伺候,我都道一万个歉了还不够?”
听到这里,他正色俯视她,“我没让你伺候我,你随时都可以离开。”
“你舍得?”她全然不动气,歪着头端详他,眼角眉梢都漾着理解的笑意。“你真的很紧张我唷?对不起,我要是知道让你这么担心,那天我一定偷开我爸的车冲下山找你,因为我以为,你的喜欢不到那个地步,无论我怎么引你注意、讨你欢喜,永远到不了那个地步;所以我曾退一步想,只要你不讨厌就好了,只要你愿意让我接近就好了,多得一个吻是我的运气,没想到我的运气都集中在这个月了。我就侥幸地想,你真有点喜欢我了,我夜半想到都睡不着……”那轻柔软稚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吐露,说到后来,状似在向他倾诉,又似自怜自语。
他胸口无端一颤,暗吸口气压抑住,想说些什么分散她倾泄的心思,但眼前那张泛着喜意的脸蛋带着惆怅又道:“夏翰青,追求人的滋味真不好受,虽然我心甘情愿,但你偶尔──偶尔……别把自己藏这么紧,我就算明白,有时也会气馁……”她忽然伸出双手捧住他的面颊,踮起脚尖,软凉的唇瓣贪恋地贴上他微张的嘴,他愕然,定住不动。
真是贪恋。她并不管被吻的人有无回应,细吮轻啄一遍又一遍,仿佛在尝一道舍不得立即吞下肚的诱人甜点,只敢舔上头的缀饰;稍久,她才甘心探入他齿间,与他更深地缠绕。
她对他情意如此缱绻,他再克己仍然免不了心旌动摇。他没有回吻,是心头梗着一个更深的顾虑──他放任自己的部分情愫流露,数度打破原则吻了她,已难以收尾,他在她面前情绪越来越不易掩盖,释放出更多讯息,只会让她燃起不切实际的希望──她和他是有未来的!
但,他其实没有考量过这层未来,即使她已一步步占据了他大半心思,即使她可以左右他的喜怒,即使……他不时想见到她。
范柔感觉到了他的迟疑,她没有停下她的吻。她不在乎主动被动,她只想借着和他的亲密表达出她的爱恋。她捧着他脸的手酸了,就直接勾住他脖子继续吻他;踮着的脚也无力了,便借力使力贴靠在他身躯上。这一靠,夏翰青才察觉她身上衣衫湿得极彻底,扶着她腰间的手掌感受到她透出湿衣的体温,竟有些热烫。
他稍推开她,“你这样会着凉──”
“我不冷……”她紧紧环住他的腰,面颊贴在他胸口上方,近乎密不透风与他相拥,“你别推开我。”
“范柔,你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他叹了口气。
“记得。”她仰起头看着他,神色明朗,字字清晰:“都记得。你说过的每句话我都记得,你的未来不会有我,你不要担心,我随时都记得。”
她弯起嘴角笑了,那是要他全然放心的笑。他心底一震,仔细凝视她的眼瞳,水光晃动之后,那里仿佛有一片灿星,仅止为了他闪耀。
“所以,夏翰青,”她放柔了语调,眼神却极其坚定,“今晚你可以尽情的爱我吗?”
今生第一次,她毫不怯懦,对心爱的男人提出了爱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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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因为你快乐(2)
今生第一次,夏翰青尝到夜半浑身不能动弹的怪异感觉。
意识朦胧中他试着翻身几次未果,渐渐从局促中转醒。夜灯昏暝下,他掀眼环顾周遭,终于恍悟不得伸展之感是怎么来的。
是范柔,她几乎四肢并用,头安栖在他肩臂,手脚横跨他的胸腹及下肢,将他当作人形抱枕,只要他略一动,她自动缩臂箍紧,不教抱枕片刻离身。
他勉强略昂首往下探视,仅看见她头顶的发旋和密合的睫毛,颈部以下部位被披散的墨发和薄毯遮盖住,到了大腿以下才裸露出与他交缠的双脚。
他失笑了。她连睡梦中也能展现出顽强意志吗?他想抽离被枕麻的手臂,但稍有尝试之意,她便反射性收缩手脚不放松,这一挪动,重新感受到了彼此肌肤的摩擦,她胸前的柔软和小腹密贴在他身侧,几无任何缝隙,肌肤之亲让几个小时前的缠绵画面迅速回到他的脑海。
是她蛊惑了他,还是深埋的强烈想望推了他一把?他无法厘清,不管是在欢爱的时刻,抑或冷静的现在,但他确然感受到了她的媚惑,在那些时刻──当她压抑着腼腆,手足慌乱地脱下他借她穿的恤衫,脸颊涌上了惊人的大片红晕,却还是抬起脸大胆面对他的瞬间;当她明明紧张,却生怕他后悔,极力释出落落大方的微笑时;以及,当他抚遍她发烫的全身,她毫不遮掩她的真实反应的时刻。
她是如此赤裸地面对他,无论是身与心。即使在最不适的刹那,他清楚感受到她最柔软的部分义无反顾地接纳他,没有一丝推拒。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她那副经过舞蹈锻链的柔韧躯体,竟能引发他内在前所未有的激越;他犹记被激起的愉悦似迭起的潮浪一波接一波,仿佛永无止息的时候;甚至在高峰之后,他剧烈的心跳仍持续好一段时间才缓慢平息。也许范柔感觉到了他在她身上获得了强烈欢愉,莫名的羞怯竟至尾声时才展露,整张发热的小脸埋进他颈窝,不肯让他细瞧,一直到她倦极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