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擦着泪,颔了下首,「好,我出去找水。」
支开了姜氏,秦功一脸惭愧的瞅着爱之如女的玲珑,艰涩的开口,「秦伯伯有一些话要、要告诉你……你仔细听好……不要阻止我……让我把话说完……不然,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秦伯伯要说什么?」玲珑忧伤的问。
他在几声剧烈的咳嗽之后,吐出内心最深最重的愧疚,「咳咳……你爹……你爹当年到王府里卧底……当大内密探……是我泄漏的秘密……是我害死他的……」
玲珑闻此言傻了、呆了,只是不住的摇着头,摇得好凶。
「骗人!我不信!」
「我嫉妒你爹……我们两个同时爱上你娘……你娘却选择嫁给他……所以,当我知道你爹……答应先帝混进王府……我……我不是人……我连禽兽都不如……当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而赶着通知你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秦功一字字的道出事情的真相。
「我不要听!不要说了!」玲珑捂住耳朵叫道。
秦功却置若罔闻的继续往下说:「你爹居然在临死之前还要我……代他好好照顾你们母女……居然拜托我这个凶手……我却没有勇气承认……我是个小人、懦夫……我不配你们对我好……」
「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爹?为什么?」玲珑揪住他的衣襟哭喊着,「这些年来你教我武功,在我心里,你等于是我的师父,是我另一个爹啊!我这么相信你,为什么是你害死我爹的?为什么?」
他的唇角溢出一行鲜血,哀戚的说:「我、我没有资格乞求你们原谅,我是死有馀辜……这些年我一直没忘记要……杀了三王爷为……为你爹报仇……」
玲珑充满恨意的讥刺,「可是你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因为你懦弱怕死!」
「是……你骂得很对……我是懦弱……怕死……可是我终究还是……还是做对了一件事……」秦功虚弱的举起右手,指向山壁,「你过去……摸摸看……有块凸起……把它挪开……」
尽管再不情愿,玲珑还是强忍着悲恸,照他的意思去做。
在山壁上摸索了一阵子,她果然找到一块特别凸起的地方,费了一番气力才将它移开,原来里头已经被挖空出个暗格,她取出一只铁盒。
「是这个吗?」
秦功示意她打开,里头是一张牛皮纸。「这上头画的……是王府的地形……是你爹所绘……做着圆形记号的地方是……咳咳……是三王爷居住的楼阁……画着三角形的则是密室所在……里头放着一只私造的镇国玉玺……是他想在登基那天用的……只要找到它,就、就能证明三王爷意图造反……」
玲珑忿忿的哭叫,「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如果把东西交给你……你……你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冲进王府,我、我不能让你涉险……」秦功的视线开始模糊,看不清楚她的脸孔了。「你爹临死之前对未能……完成先帝交付的使命相当引以为憾……我没用……帮不了他……现在你进了宫……皇太后又那么喜欢你……你可以把真相说出来……咳咳咳……哇!」喉中一阵腥甜,一大团鲜血从口中涌出。
「秦伯伯!」玲珑慌忙的扶着他躺下,就算再恨他,想到这些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份感情一时也抛不下。
秦功眼神焕散的看着上方,「你、你还愿出息喊我一声秦伯伯,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现在我……该去见你爹……亲自向他……请罪……」
玲珑哭哑了嗓音,拚命摇着他的肩,「秦伯伯,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原……原谅我……」秦功微张着双眼,咽下最后一口气。
玲珑啜泣的低喊,「秦伯伯!」
一双女子的绣鞋来到秦功身边,姜氏泪如雨下的看着断气却不肯瞑目的秦功。
「娘,您都听见了?」玲珑仰起泪颜问道。
姜氏任珠泪淌了满腮,缓慢的蹲下身来,用手心由秦功的额头轻轻拂下他的眼皮。
「我原谅你了,秦大哥。」
当手心拂过,秦功彷佛听见了她的话,不再有遗憾的合上眼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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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蓝刚下早朝,就听说皇太后有急事要见他,于是命轿与转向南熏殿。
「儿臣向母后请安。」
皇太后脸色凝重的甩了下绣帕,口气急促的问:「不必多礼了。皇上,你可知道玲珑上哪儿去了?」
「她不在凤鸣殿吗?」纳蓝狐疑。
皇太后不安的摇头说:「就是不在,哀家才着急!刚刚已经派人去问过,听宫女说,昨天夜里大约丑时左右,玲珑便突然出宫去了,而且没有交代去处。」
「为什么没有人来通知朕?」纳蓝不悦的质问。
小顺子缩了缩脖子,「奴、奴才这就去问个明白。」
「不用了,哀家大概猜得出她会上哪儿去。」皇太后眸底含忧,眼神掠向殿内的宫女、太监,「没你们的事,全都下去!」
纳蓝一个箭步上前,「母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哀家有件事始终没有告诉皇上,看来今天不说是不行了。」她将纳蓝拉到身边坐下,在心中琢磨着该从何说起。「其实,玲珑她爹不仅曾救过先帝,和先帝更是一见如故,还结成知己。公孙霨是个充满正义感的大好人,当时先帝曾接获密报,密报上说三王爷,也就是你三皇叔,在暗地里招兵买马,企图起兵造反,让先帝十分困扰和为难,而公孙霨从先帝口中得知这件事,便自告奋勇,愿意混进王府卧底,替先帝搜查证物,结果……唉!」
纳蓝的心往下一沉,「结果被三皇叔识破了?」
「也不晓得是谁泄漏了公孙霨的身分,他就这么白白牺牲了。先帝失去一位至友,为此自责不已,终日郁郁寡欢,一心只想补偿公孙霨的遗孀和年幼的女儿;偏偏她们母女俩又极有骨气,就是不愿意接受先帝的帮助!从此隐姓埋名,不知所踪。直到半年前哀家才得知她们的下落,千番百计把玲珑弄进宫来,就是希望皇上能代替先帝好好照顾她们,可是哀家却漏掉了一个最重要的事……」
「母后快说!」纳蓝直觉的催促道。
皇太后气恼自己真应了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句老话。
「哀家是担心玲珑那孩子想为她爹报仇。原本,哀家有派人在她不在家的这段日子,随时去看看她娘有什么需要,但今早得到回报,才知道那儿似乎出了事,哀家就怕是你三皇叔下的手,宫里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他布下的眼线,玲珑的身分只怕已经曝了光,哀家想帮她们,却还是害了她们……」
纳蓝气急败坏的叫嚷,「这种事,母后为什么不早点说?」
「依皇上这么毛躁的个性,哀家能说吗?要是把你三皇叔逼急了,难保不会提前造反,皇上有那个能力和智慧治得了他吗?到时只怕连命都保不住,整片江山就落在他手中了。」
纳蓝登时语塞,「那朕该怎么办?母后,您教教朕,朕该怎么做才好?」
「你是皇上,该怎么做全看你了。」皇太后沉声说。
纳蓝露出彷徨无措的神色,「朕……朕只怕做不到。」
皇太后坚定的瞅进他的眼底,为他打气加油,「也许这就是上苍对皇上的考验,皇上要对自己有信心。」
直到此时此刻,纳蓝才有身为一国之君的自觉,过去总以为天下是他的,文武百官和百姓理所当然要对他忠心不二,一张龙椅坐得稳稳当当,每天只要批几份奏章,不高兴就砍几颗脑袋,凡事有人伺候,没有人敢违抗他,可是,如今遇到大事,他居然不晓得该求助于谁,不知哪位大臣是真正的忠诚可靠,他这个皇帝也不过是虚有其表、不堪一击。纳蓝为自己过去的无知感到悲哀。
「朕需要仔细的想一想……」他口中低喃,像抹游魂似的踏出南熏殿。
皇太后虽然忧心忡忡,可是却为纳蓝的适时醒悟而高兴。
只要能渡过这个难关,她相信儿子定可以成为一个明君,她也就可以真正的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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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御书房的纳蓝马上振笔疾书,一连写了三份,然后分别在末了处盖上皇帝的玉印,吹干之后,还谨慎的用腊密封,并在信封上注明对方的姓名。
「将这两封密折尽快送往目的地。」他尊贵的俊脸上露出不曾有过的端严权威,「这事要秘密,最好派你的亲信去。」
小顺子恭敬的接下,一看上头的人名,怔了怔,「杨丞相?还有兵部尚书卢大人?皇上不是对这两位老臣十分反感,他们屡次向皇上谏言,都惹得皇上龙颜大怒,皇上为什么会选上他们?」
纳蓝脸上有着淡淡的羞惭,「朝廷里有多少大臣,各个只会巴结讨好朕,净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也只有他们敢正面指责朕的不是,敢说出真心话,以前朕不懂,以为他们是故意和朕作对,现在才真正的体会到忠言逆耳。朕曾让他们大失所望,只盼还来得及挽回他们对朕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