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巾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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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出的另一只手紧抓桌缘,凤嫦娥似是企图将所有痛楚转嫁至无心无觉的桌木上头,指尖因使力过度翻白,不一会儿,指缝间竟渗出血丝。

  怎么料得到,她怎么料得到!“该死!”

  一个刺客竟将她处心积虑藏在书楼的秘密给刨开来,她心底最深、最不为人知的痛,就这么大刺刺被强摊在他面前!

  独剩一人后,凤嫦娥终于允许自己卸去强装的冷硬。

  双脚无力再支撑自己,凤嫦娥顺着案桌滑跪在地,一手揪心,一手仍像为忍住内心悲痛似地紧攀住桌缘,任指隙伺的鲜红直溢。

  “思培……”来自她一半的骨血、她未出世的孩子!

  死别之痛最噬人心魂,外人公认她不该也不会有的热泪,在此刻终究还是溃了堤,怎么样也止不住,最后只能任其流了满脸,却始终哭不出声音。

  每踏进书楼一回便是一夜泪流,春夏交替两转已过,这样的她怎还有泪?

  为什么这泪就是流不尽?

  “娘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造化弄人啊!

  ***

  书楼顶上,一片屋瓦悄然回到原来的地方,隔去里头浓重的悲戚氛围。

  “别怨我,我是受人之托,不得不忠人之事。”蒙面人蹲在屋脊上,双手合十朝书楼拜了几拜才起身。

  抬头望月,夜袭者忍不住喟叹了声,语带哀怨:“见鬼的,要不就音讯全无,要不就给我出个难题,还真够朋友啊你。”咬牙低喃,他敢保证近日自己一定会恶梦连连。

  被逼做这么多亏心事,不做恶梦才有鬼!

  “胡——胡——”夜枭鸣声伴随着羽翼舞风的呼呼声作响,在夜深人静的此刻更让人听得心惊,仿佛在欢迎某种不洁之物到来的预兆。

  夜袭者听见这鸣声,非但不怕,反而抬起手臂在半空等待。

  一道黑影刷然直下,以利爪扣住等待的铁臂。“胡——”

  “来得正好,不枉我这么疼你。”

  “胡——”

  夜袭者从怀中抽出早已备妥的字条缠在夜枭左脚。“好家伙,可别办砸了差事,丢主子我的脸啊!”

  “胡——”夜枭振翅鸣叫,好像不满主人怀疑自个儿的本事似的。

  “行!知道你会把事情办妥,成了吧?”一只鸟哪来这么大的派头,真是!

  夜袭者暗忖,回头想起它这性子就是给他宠出来的,不禁莞尔失笑。

  “去吧!”

  收臂一振随声起,夜枭叫了数声便顺主人的势展翅飞向天际,迅速没入漆黑夜空。

  “这么做应该可以了吧?”望着星空,夜袭者想起脚下书楼里的景象,不禁喃喃自问。蒙面巾中卸下,墨凡庸仰首望月,须臾喟然低叹。

  ***

  时已过冬,入春至末,江南风光又是一片繁荣丽景,红花绿叶,处处生机活现。

  沁风水榭自然也不例外,小桥流水一如往常春末夏初时节,各自茂盛、相互争艳竞美。

  白昼的沁风水榭自有一份逸然雅致;到了夜里,更有另一份冶艳风情。

  深夜人寂静,枝头夜枭啼。胡胡接连数声,打断独坐凉亭中勾弦点起清脆筝音的白衫男子。

  一袭轻衫随风扬,半舞衣袖笑逸然。亭中男子优美的唇形勾起浅浅一笑,左臂半扬空中。

  须臾,小小的黑影白天际划下一道弧线,准确利落的停驻在他左臂上,得意地发出鸣声。

  “胡——”

  “呵,让你飞这一趟吗?”白衫男子——沁风水榭的主人,同时也出人意料的是当今圣上同父异母的胞弟凤骁阳,看清送信的差使为谁后,低笑出声,“看来他也真是闲慌了。”才会光这点小事就差遣它来。

  凤骁阳逗了夜枭好一会儿,才解下它脚边的信笺,摊开来看。

  许是信的内容合他心意,看了半会儿,他扬起笑,久久不止。

  “发生什么事让你笑得这么开心?”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嗓音在夜里分外清丽可人,倩影随声迤逦步入亭中。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凤骁阳将纸笺收进怀里,顾左右而言它。

  见她不语,凤骁阳敛起笑容,担忧地瞅着醒来后始终只肯侧着身,露出半张脸面对他的女子;即便她从不正眼看他,对她,他依然时时悬念。

  “怎么了?”

  “沁风水榭……”女子看了看凉亭四周,侧眸瞥了他一眼,想起过去的喧闹和如今的静谧,幽幽叹了口气,“变得好安静。”

  “宁静以致远,只有我俩独处不好吗?”难道她不愿?黑眸染上邪意隐隐的愤怒,顿时兴起怒吼,喝令她正眼看他的冲动。

  “不、不是,我只是……”女子似是察觉他的怒气,转身以背抵挡,纤弱的背脊巍颤颤地抖着惧怕的寒意。

  虽时已近夏,但凤骁阳的怒气却夹带不容忽视的砗阵寒意。

  察觉自己压抑不住的怒气吓坏了心上人,凤骁阳懊恼地皱紧眉头,在心里暗斥自己,以往掌握全局、自信满满的表情,如今却被一滩柔情水浸褥出不知如何应对的无奈,把握尽失。

  他可以算尽天下局势、操纵朝代更迭,却拿眼前的女子没辙。

  他走近她,在她发觉他的靠近前将她整个人围在怀中不让她逃离。

  “骁——”女子吓得惊呼,噤口在听见自己将喊出他名字的瞬间。

  此举再度浇熄凤骁阳期待的火苗。“唤我的名有这么难吗?”

  她摇头,无法坦言自己不再有资格唤他的名,怕又招惹他的怒气。

  “摇头是不愿,还是不想?或者是……不敢?”最后一问,问僵了怀中人纤弱的身躯。

  “到何时你才肯正眼看我?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地待在我身边?”凤骁阳将额心抵在她的肩头,失望的声音逸出口:“我不在乎,不在乎当年所做的一切,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信?”

  女子依然不语。

  “信我。”凤骁阳挫败地低喃,近乎恳求:“我只要你信我,信我凤骁阳此生此世绝不负你,只要信我这件事就够。”

  “我并不值得你——”话尾消失在大掌捂上樱唇之际。

  “别让我再听见这种话。”她为何不懂?难道他做得还不够多,所以她始终不明白她对他有多重要?“别拿这话来伤我。”

  “我……”惊觉他语气里透露出的伤痕累累,始终背对着他的女子以同样的伤心口吻轻声道:“我非存心,真的,并非存心伤你。”

  “我知道,我知道……”凤骁阳低喃,更深埋进她馨香纤细的肩颈。

  他知道她是世上最不可能伤他的人,但她却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的疏远与生分,才是最伤他的。

  “回到当初成吗?”向来掌握局势洋洋自得的凤骁阳,唯一的挫败便是面对怀中娇柔莫名所以的固执,挫败得让他有说不出的无奈与失望,甚至怯懦地妄想起若能时光回转,让两人回溯到最初相遇的时刻。“若能时光回溯,我不会——”

  “你从不说妄语。”这不是他,不是她记忆中凡事言必有物的凤骁阳。

  “为你,若祈求鬼神有用,我也会做。”

  “别为——”女子忽地想起他方才说过的话,立刻噤口不语。

  颈肩处随后拂过一道叹息的热气,令她敏感地晕红了双颊,仍然没有回头。

  夜凉如水,本应两心相系的有情人,却因时势更迭迟迟无法交会,犹如参与商,参星起则商星没,永无相会之日。

  永无相会之日吗?

  第七章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嗯,莫怪朱淑真会作此佳句,两位的兴致还真不错,挑这时候坐在园中赏景……”

  闲扯的声音出师未捷的终结在一个坐在石凳、一个站在后头,却同样面无表情、冷霜寒罩的无动于衷、充耳不闻下。

  好冷!明明已经快入夏了不是?搓搓手臂,不请自来的墨凡庸嘿嘿笑着,坐上离凤嫦娥最近的石凳。

  一股寒意自背脊滑过,猛回头,果然身后一双冷眼,正死瞪着接近寒霜佳人的自己。

  “你不冷吗?”

  他问,意有所指。

  只可惜佳人回他冷冷一瞥,更胜身后冰冷视线无数。

  “你们俩是怎么回事?”墨凡庸烦躁地猛搔头。“一个冷眼来,一个冷笑去。

  要吵架好歹也出个声,要不怎吵得成!”这两块天山雪冰怎么可能擦出火花?闷不吭声的,哪像吵架的样子。

  “你来做什么?”凤嫦娥终于记起自己是将军府主人的身份,开口问道。

  “嘿嘿,明儿个是四月十五喔!”总算有个人理他了。“我那自以为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的父兄,正喜孜孜的为明日做最后的准备,怎么,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

  “与我何干?”

  “别来这套,今早皇上宣你入宫谈了什么?”

  “与你无关。”

  果然,从她口中得不到任何答案。墨凡庸转向站在后头的邢培玠。“你一定知道。”

  他冷眼回应,抿紧的唇完全没有开启的打算。

  “你们小俩口是要闹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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