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他渴望能够加入红尘,加入这个有她的红尘里。
多情自苦,但他倩愿受苦。
宫上邪悄然无声地迸人小小位于九萼斋顶楼的闺房内,静立在门边,看着小小在焰 火跳动的灯下举针刺绣,姿影绰绰。
金色的流光在她的指尖扬起,穿梭在她手中的细绸上,光线在她的身上滑动着,滑 过她弧度柔美的侧脸,将她浓密如云的发,照射得每一根都丝丝莹亮。
灯焰将她的身影朦胧地呈成一团温暖的光影,那光影流窜在他的眼中,如此静谧柔 和的画面吸引着他,吸引着他前去拥抱,鼓动着他前去拥有。
空气中漾着一种异样泛滥的情潮,令小小停下手中的针线,缓缓地转过头来。在光 影的跳动下,他看见她讶异的眼眸逐渐转换成喜悦,再转换成久久不散的怅然。
金针和绣纱自她的掌心中掉落,落在地上的金针,鸣脆般的响声,回响在他们两人 的心板上。她按着胸口,看着他一步步朝她靠近,一颗心剧烈地跳动;当他的指尖停留 在她的脸庞上时,她几乎要以为自已的必要跳出胸口。
宫上邪并无以往地唐突莽撞,只是以指尖轻抚方才光线流连过的每一处。
他看着她的眼眸,〞你都想起来了?〞
小小的呼吸猛然一窒,偏首想逃开这个让她无能为力的话题。
〞我们,你打算怎么办?〞宫上邪却捉着她的下巴,低首在她的面前间。
她将双拳握得死紧,〞还记得在孟婆那里喝错的第三碗忘魂汤吗?〞这些天来,她 日日想、夜夜梦,终于想出了解决的方法。她打算由这世错误的最初源头来解决他们之 间的问题。
〞你想说什么?〞
〞那时孟婆没让我们忘成,这次,就由我们自已来忘成。〞她拉开他的手,走至桌 边倒了两杯酒,并将一杯举向他。
宫上邪浑身隐隐地打颤,愤怒自牙中迸出,〞你想忘了我好去嫁粱颜殊?〞
小小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抬首将自己手中的酒饮尽,宫上邪却快步上前打飞她要 敬他的那杯酒,用力拥她入怀。
〞不要嫁他,不要嫁。〞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唤、切切地喊,〞爱我并没有错。除 去前世不说,今生我们原本就是想要对方的,我们该是要在一起的。〞
她靠在他的肩头上,一如往常的无奈,〞我知道,可是这门亲事在我的双亲过世前 就已订下了,我不能毁婚不嫁。〞
〞又是不能不嫁?〞他问得痛苦、问得不甘,好恨上天这么作弄他们。
她轻轻叹息,〞也许是注定的吧。〞
〞你爱他吗?〞他突然抬起她的下巴,专注挚诚地看进她的眼眸深处,仿佛要看进 她的灵魂里。
小小不知该怎么告诉他,她从没爱过那各待她虽好却撩不起她情丝的梁颜殊。从很 久以前,在婚事订下来之后,她就一直试着说服自己,终有一天能爱上梁颜殊,可是, 在他出现后,她发现,她再也没有一点把握。
〞爱不爱?〞得不到她的答案,宫上邪的呼吸不禁紧促起来。
她缓缓摇首,〞我无法回答。〞要是对他说出了她的真心,他只怕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要她在他的面前撖谎,她也做不到。
〞我呢?〞宫上邪急切地拉着她的手按向他的胸口,〞你爱我吗?〞
〞你呢?〞她侧首反问,也好想好想知道他爱她吗?
他毫不犹豫地吐露心声,〞我爱!〞
〞是因为前世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前世的遗憾而催化了他那颗本只是受了她吸 引的心,也许他并不如她那般地为他沉迷,为他朝思暮念,藏在心底默默地爱。
〞不是!〞他断然否认,〞在我们想起前世之前我就对你说过了,从见到你的第一 眼起,我就已无法从情网中抽身!〞
小小怔怔地站立着,感觉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语,正在她的体内辗转挣扎着,将她 熏神染骨,一点一点地拉着她急速地倾向他,急促地为他神魂颠倒,心房因他而火热燎 烫。她全身都在呼唤着他,呼唤着她应该前去接受他的拥抱,前去那个才是她应该栖息 的胸怀里。
她的心,在焚烧。
〞告诉我,你也是爱着我的。〞宫上邪抚着她的脸庞要求,〞我知道你痛苦、你难 受,可是你不能否认你对我情难自己!〞
小小的眼眶阵阵刺痛,彷佛是那被她压抑着的泪水在对她抗议着,抗议她不肯让她 的真情流出。她忍不住闭上眼,想逃开他那会勾出她心底最真最深爱恋的眼眸。
宫上邪不肯放过她,〞不要逃避,看着我,回答我!〞
两行清泪自小小的眼中缓缓地滑下。他己代她说出她无法说出的全部。是的,她是 情难自己,可是在许配给梁颜殊时,她也被一项千古不变的道理深深束缚着,由不得她 。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体。
〞你要我怎么做?〞她问得凑伧,泔然泪下,〞这次,我该负你还是负他?
你有真心,粱颜殊也有,你要我怎么选?你要我把心怎么割?〞
她情愿不忆起前世,就这样把前世的爱恋悄悄埋藏在心底,只要不挖掘出来,不赤 裸裸地摊开来,她便不会心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左右为难,怎么走、怎么选,都是痛 。再来人世一趑,她仍是心折神伤,还是落得必须选择辜负这一条路,这一世,她还是 得做一个负心人。
〞住口,住口!。宫上邪猛地拥住她,拚命否认着她的泪,否认着她的无奈。
恨意渗入他的五脏六腑里,深深地,彷佛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力,这一生这一世,他 从没这么恨过。
一切都是错,他不该再遇上她,她不该遇上梁颜殊,他不该爱上她,她不该又陷入 两难,他不该得去寻找拥有虎翼玉的主人,她不该没有那一块虎翼玉,事事如波涛,一 浪接一浪,一错接一错,错、错、错。
一切都是那个封贞观施的回魂香的错!那回魂香,不该带领着他们通过那条他们俩 曾走过的甬道,不该把已经埋藏的往事一层一层地撕了开来。
他们消磨了多少辰光才把那些令他们所痛的、爱的、恨的给忘怀?何苦再让他们在 这条路上再走一过?
〞我只要你,我不要任何人!〞他低低的喊,拋下了限制他的一切,〞给我、嫁我 ,你知道你所有的身魂都是我想要的!〞
她的泪流迸他的胸怀里,〞我不能是你的。〞
〞你已经做好选择了?〞宫上邪缓缓将她拉开,无法置信地看着她,〞你居然选他 ?〞她情愿欺骗自己去嫁那个梁颜殊?她情愿为了世俗而不要他这个视她若宝的人?
〞是的,我选他……〞她在回答中颤抖,不知耗了多大的力气才有办法把话说完。
宫上邪剑眉一拢,握着她腰肢的双手不知不觉地用力,〞你以为我会答应吗?〞
〞上邪?〞她疼痛地皱眉。
〞上辈子我选择退让,这辈子,你以为我还是会再把你让出去?〞一次就够了,他 再也不要当个退让者来成全她,他这次对她的爱远比上一世来得浓烈,他不能又来辜负 自己的心。
〞因为这一回,你还是出现得太晚了……〞她自痛楚中迎视他,又愤又恨地捶打着 他的胸膛,恨他这个老是迟到的男人。
宫上邪任她捶打着,〞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要订那个婚约?〞
〞你又为什么不早点来到我的面前?〞
〞不要又拿时间的早晚来选择,这回你用你的心来选,选你所爱的人!〞
这一次他不能再慢,他不能又成全她的委屈。〞如果你要温柔,我可以为你而温柔 ;如果你要的是一个永志不渝的情人,我可以为你成为永志不渝的情人;你若是要我不 再让你等待,我可以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只要你开口,为了你,我可以为你做尽一切 !〞
小小的心因他的话而似有千针万缕细细扎着,一针一针地扎破她将自己包裹起来的 保护膜,扎碎了她尽可能要维持着的理智和对梁颜殊的忠贞。
此刻的她,根本就记不起什么前世,她眼中所能看见的只有他,只有他这名把心敞 开给她看的男子。
他曾经是骄傲的、自私的、我行我素的,可是为了她,他竟愿拋弃一切,用他的情 来挽留她,只因他知道她要嫁、只因他要留住她,保因为他爰她。
流动的气息中,暗暗地凝聚窒人的情愫,他们就像被绷拉至尽头的弓弦,均使出了 所有的力气抗衡着对方,可是他们都太过用力太过逞强,于是,也使得他们就要负荷不 住,就要弓裂弦断。
长久的静默后,宫上邪依然得不到她的答案,得不到她一个为他心动恻摇的眼神, 看不清她那水盈的眸子里藏着的是什么,猜不透她那揪紧的眉心是为了什么。他只能揣 测着,或许在经过了前世今生的轮回之后,她的感情也由重新做人、重新开始,而不再 把他视为她夜夜倾梦不已的人了。也许,他不再是她的最爱,那粱颜殊在他出现之前, 就已经得到了她的芳心,得到了此刻他渴望而不可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