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射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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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会儿,巫怀赋终于翻光他毕生搜刮而来的财富,满满地陈列在床上,兰析在他气喘连天稍作休息时,终于有时间来好好问问他。

  "除了守卫和服侍你的下人外,天狩阁里就只住了你一人?可还有他人?"对于观探曾说过的话,他很好奇,也很想见见所谓的替身。

  "你还要找谁?"巫怀赋稍喘过气,不明所以的望着这个不杀人反而来找人的刺客。

  "听人说,这里还有一个替身在代替已经没有能力的国师占卜。"兰析冷笑地把无用的传言,说给这个满是财富的冒牌国师听。

  "没有……没这个人!"巫怀赋涨红了脸,语气激动的反驳。

  "这点我自会判断。"如果没有,何需激动?那个替身肯定就在这里。

  “你为何要来此?是要银两吗?要多少就开口,我可以给!"巫怀赋拍着床铺上价值连城的珠宝,凭恃着这些财富一定能吸引他。

  "我来此是因为你必须死。"兰析连看也没看,抄起手上的弓箭,再一次搭箭上弦。

  巫杯赋恐惧至极地睁大双眼看着这个手持弯弓的男子,猛然想起敛影那日对他说过的话。在这名男子身后,有一轮比往常更硕大圆满的明月,恍馏间,他竟以为这名男子是敛影所说的后羿。难道,后羿真的来向他索命了?他不住地从心底打起冷颤,颤巍巍地后退。

  "不……我不会,那不是真的…"巫怀赋冷汗湿透了一身,突然由床边跃下,仓皇的向门口奔逃。

  兰析瞄准的箭尖一偏,改而转至那亟欲逃命的人影背后,轻轻松开右手两指之间的弓弦,让箭身如流星似的去追寻它的目标。

  解决了巫杯赋之后,兰析不急着离开,想在此地好好找找什么是左容容要的月亮。方纔与巫杯赋的谈话,更是激起了他找人的念头,不知道能当上护国法师替身的人有什么能耐?是像卫非一样会预言,还是真如传说中的能看到未来了或者,那个替身能告诉他,他要找的两颗月亮是什么?

  他环顾这间富丽堂皇的居室,猜想着在这座天狩阁里还有多少类似的居室。以及还有多少相似的人。

  走出了巫怀赋的居室,他一连找寻了几间空荡阴暗的房间,这些多半是已在睡梦中仆役们的房间。他愈往下找,净是住了奴仆的地方,于是他停止了往下走的动作,改踏上一条长长的木梯拾阶而上。

  这条木梯直通天狩阁的最高处,一路上没有烛火照明,也无灯置,清冷的空气在长梯上回荡,一直陪伴着他到梯尽之处。他的双眼在来路上已习惯了黑暗,即使没有打灯。他还是发现在这顶楼之处,有一间格局宽敞的厢房。

  一进入室内,相同黑暗依然密密地将他笼罩,窗檐上雪纺的纤纱被夜风吹得飘飘荡荡;在这间没有打灯的暗室里,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人的存在。他转头欲走,不经意地在角落瞥见某种光源,只见黑暗中有一束晶莹的发光体,璨璨动人。

  兰析的视觉被那道银白的光线吸引,轻巧无息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来到光源的面前。

  这光源是个人,是个侧捧着明镜的女人,镜子反射窗外的月光,将她整个人清楚地反照出来。一袭纨素衣裙,衣抉裙带在风中款款地、有韵地飞扬。

  月光穿过曳地的窗纱,把她婉丽的面容映照得莹莹明亮;黑缎般的长发,自在的舒散在她的胸前,恰似吸收了月光的虹泽,璀璀闪动着丰厚的光泽;纤细可人的脸庞上,浓密的睫毛像两柄黑扇,紧密的覆盖着她的眼险,微细的笑意在她的嘴角徐徐舒放。

  兰析缓缓往前移动,眼神恋恋地、更加仔细地看着这名站在窗前望月的女子。

  她的左手托着一面镶着黑木的镜子,右手白皙的手指优雅地滑过镜面、指尖轻轻点触,指腹来回游移,每每她将指尖划过镜面,她的嘴角就会泛起细致得令人动心的微笑。他忍不住低首寻找她密合的双眼,想在她的眼里挖掘使她微笑的秘密。像她这样光彩流丽的女子,日子是该这般的宁静、温柔、旖旎。

  她忽然把脸庞转向他,虽仍旧闭着双眼,却能精准无误地找到他所在的方向,似隔着眼睑凝望他。

  欣赏秋夜月色的敛影在水镜里捕捉到一抹影子,她心中一惊,不知在何时竟有人深夜间进她的房中,无声无息地站在她的身边似有一段时间了。她偏转着头,以指尖轻触镜面,细细打量这个站在她面前的男子。

  他正张大了眼低头看着她,从镜中看来,他有一双明亮黝黑的眼瞳,高挺的鼻梁,薄簿的唇和方毅的下巴,组织成一张清俊冷漠的脸。一袭素白的衫袍包裹着硕长高大的身躯,他的背后有一把造形奇特的弯弓,它是那么地眼熟,彷佛曾在哪见过。

  她挪动着脚步,而他也跟着她移动,当他的身子正好站在窗前时,窗外的明月将他整个人包围,他身后的那把弯弓和月亮形成一种契合的角度,她的手指不禁按紧镜面,想起了这个男人是谁。

  是她初初使用水镜时,第一个看见的男人。

  但他的模样,更像是她几日前卜见的后羿,那个要杀国师的神话。

  即使先前觉得这名女子再美再好,兰析也被她这种看人方式,看得心底生出一堆疑惑。

  闭着眼看人?她为什么不睁开眼?而这样她能看得见?她知道他的存在?

  兰析试探地伸出手在她面前探晃,发现她对阴影明暗毫无反应后,莫名的遗憾和挫伤在他胸口显得尖锐,疼惜的情绪无处不在地泛漫。

  "你是个瞎子?"他骤地觉得愤怒,她竟然看不见他!这样的女子,怎能看不见他?

  瞎子?

  敛影的身子明显地抖动了下,这句话,十年来她明明已经听多了,为何从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来时,她会觉得受伤?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她试着就他的声音再找到他的方向,平淡地更正。

  "若不是你能看见我吗?"兰析抬起手,纵容自已的手拐在她的脸庞上轻巧的滑行,抚向她紧闭的眼睑。

  "闭着眼,不代表无法看。"她侧着脸感受这突来的碰触,又是一阵熟悉感使她不觉得应该排拒,反而觉得他的手指像是风,很自由,不受拘束。

  天空中的云朵时而飘飞而过,有时遮去了明媚的月光,在一明一暗的光影里,敛影手中的水镜似水光波动,将他的容貌收纳在镜中传至她的心底,他的身影,一再提醒她的记忆。

  “透过这面水镜,即使不能用双眼,我也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得见你这名刺客。”后羿果真依照她的预言来了,只不过,他不是为她而来,他是为了巫杯赋。

  "你方纔见着我杀巫怀赋?"兰析探抚的手指瞬时停在她的脸颊上。

  她摇头,"不。我早知道他会死,我知道他注定死于你的手中。"

  兰析又是一番惊愕,然而在惊愕过后,他立即明白这名女子是何身分,也将她列为该下去除之的对象。他勉强地收回手,硬起心肠,将先前凝聚的情愫排绝在身后。

  "你就是巫怀赋的替身?"终于让他一解心中之谜,但他没想到护国法师的替身会是这样的一个女子。

  敛影失去了笑,“因为我知道谁是刺客,所以你想杀我灭口?"听他的声音渐变得冷淡,他的手指不再触碰她,她知道他在排拒她。

  兰析为"灭口"这二字沉默,一颗心在杀与不杀之间摇摆。他了解自己有杀她的必要,可是他不能了解他根本就不想动手的原因,他只知道胸口有种酸侧不舍的感觉蔓延着,但他身为刺客就必须具有刺客的职业道德,行刺时不能留有活证,即使是个女子,他也只能错杀不能放过。

  "在你死之前,回答我三个问题。"他定定的凝视着她,逼自己冷静的把这句话吐出。

  "请问。"她将掌心搁在镜中,静候着他的问题。

  "第一,我是谁?"假如她能当护国法师的替身,那么她也应该有身为护国法师的实力,小小的一个名字,应当难不倒她。

  "你是后羿。"

  兰祈楞了一下,她叫他后羿?是因为他身后那把弓的关系?不,也不对,普通的女子应当不知晓他这把弓的名称,就算她知道好了,她是怎么看见那把弓的?这里的光线并不明亮,要认出来并不容易。

  "我叫兰析。"他暂把这个疑问放在心底,才要问第二道问题时,她又开口了。

  "你身上有后羿的影子。"

  一切事物在她的话语中朦胧了起来,兰析听着她的话。有一刻觉得迷离如梦,神话和现实混淆了,在耳际吹拂的凉风带着空旷的感觉,像带他回到了那个遥远的神话年代,他难以理解,也不能解释纷乱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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