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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後你要是又喝了酒,恐怕我不能再当你的司机了。”自从二十岁那年他出过车祸後,隔壁家的唐爸唐妈就严禁他再碰四个轮子的铁皮机器,也因此,她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他的代步工具,只要他在工作场所喝了一口酒,那麽她就得负责接送他回家。

  “嗯。”唐律轻声应著,手指依循著方才的动作将她的眼镜送回原处。

  “回去吧,明天我还要早起。”她再多喝了两口,伸了—伸懒腰,两脚滑下高脚椅。

  唐律蓦然伸手拉住她的细腕,“真的要嫁给他?”

  格外低哑沉厚的嗓音,令她感到意外,也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淡色的光束自他身後的小灯照射过来,成形的暗影遮去了他的面容。

  “这种事不能开玩笑吧?”她绕过椅子,倾身在吧台前看他。

  他没答腔,声音沉寂在蒙胧不清的光影里。

  适应了近距离下的光线後,乐芬渐渐看清了他的脸庞,眼看著来得突然的沉默纠结在他俩之间的氛围里,而他脸上的招牌微笑不复存在,两眉在眉心深切出一道竖纹,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面对此刻表情看来严峻和有些落寞的他,同时,自他紧握的掌心,隐隐传来了他的热度.

  “你也早点定下来吧,唐妈等得很不耐烦了。”她忙拉开他的掌心,反手拍拍他的手臂,快速转身取来搁在吧台上的钥匙,“我们走吧,很晚了。”

  唐律默然地看著那杯她未饮尽的咖啡,直到她已经先行踏出店外,他才缓缓举起那杯咖啡,就著她所喝过的杯缘,一口将它饮尽。

  当唐律踏出店门并拉下铁门锁上时,乐芬已将车停妥在路旁等他,踩著沉重的步伐,他开门上车滑进前座,在为自已上好安全带後,习惯性的为总是忘了这件小事的她也绑上安全带。

  夜色已深,城市流淌的星河已灭大半,唐律摇下车窗,夏夜的凉风沁进来。

  “乐芬…”他犹豫地启口,但前方蓦地大亮,刺眼的车灯照耀在他们的脸庞上。

  发觉对向来车逆向行驶後,乐芬十指紧攀方向盘猛然急踩煞车,车轮噪然大响,刺耳杂音如锥子般地刺进他们的耳膜,剧烈的震动开始摇撼着车身,在失控的高速下,唐律奋力地朝身旁的她伸出手,扯开嗓子大唤。

  “乐芬!”

  轰然巨响过後,世界再度恢复静谧。

  坠入黑暗前,她最後看见的,是他惊慌失措的脸庞。

  ***

  缓慢张开眼瞳直视著白净的天花板,凝视了它许久後,眼帘困惑地眨了眨,消毒药水的气味泛过鼻梢,片段片段残碎的纪忆,逐渐飘掠过脑海。

  刺眼的灯影、扎耳的车轮急煞声、金属撞击过後扭曲异响,慢慢编织成首乐芬不熟悉的噩夜梦曲,唐律还停留在她耳际的呼喊,令她的神智倏然清醒。

  无法抑止的战栗感,自她的背脊一路爬延至她的心头,瞠大了眼的她挣扎地想起身,不自主的冷颤令她张开了嘴,惊悚地大叫。

  “唐律!”

  “在,…”似乎等了她很久似的,悠悠哉哉的男音自白色隔帘传来。

  隔帘拉开的瞬间,心跳鼓噪至顶点,当他安然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犹不太置信地急著想确定。

  “你有没有怎麽样?”急惶的双眼匆匆扫过他身上每一处。

  “我?”唐律怔了怔,低首拉开病服,向她展示他也在医院的原因,“这样。”

  忐忑而来的紧张、忧虑,在那一刻,突然像是跳针的唱片中断一下。她讷讷地瞪著他,黛眉耸成两座小山状。

  “只有这样?!”完整无缺,不过是在胸前多了一条安全带勒出的痕迹?

  “只有这样。”招牌微笑仍挂在他的脸上,一如往常,无波无澜,天下无大事。

  得到了他的保证後,乐芬大大吁了口气,紧绷疼痛的心弦也和缓地松开。谢天谢地,还好他没事…但,她垂下的眼眸,却意外地发现不对劲之处。

  乐芬不解地看著自己遭包裹固定的右手肘,以及那一截露在床单外的石膏脚,纳闷的黛眉渐渐纠结而起,她试探性地动了动四肢,错愕地察觉四肢中有两只没有回应,作呕欲吐的晕眩感,也开始在她的脑际悄悄蔓延。

  他是没事!那她呢?谁来解释一下她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是,”她以尚能活动自如的左手指了指自己,饱含怀疑的眼眸滑移至唐律的脸庞上求解。

  “右臂脱臼,左脚胫骨骨折,加上轻微脑震荡!最起码必须住院三天。”简报一气呵成。

  乐芬长长的眼睫先是上下眨了眨,接著不愿相信的眼瞳再左右晃了—晃,读出她无声质疑的唐律,却肯定地向她点点头。

  杏眸瞬间瞪成铜铃状。坐在前座的两人同时出了车祸,他,只是被安全带给勒出了个小小挫伤,而她,却在醒来後意外发现自己成—颗粽子?

  不置信的低喃娓娓吐出,“这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他笑得像是中了头彩,“能捡回两条命,已经很走运了。”

  “你的心情很好?”她直直闷瞪著他从头到尾都挂在嘴边的笑意。

  唐律尚未来得及辩解,廉外一名经他通知而来的男子,试探的问句传进帘内。

  “她醒了吗?!”

  “醒了。”唐律一怔,忙拉开帘子走出去,并顺手接过来者手中的鲜花,“你们聊聊,我去把花插起来。”

  “谢谢。”

  站在帘边的男子,身形与唐律酷似,外表也有些类似,不同的是,在他身上多了分书卷气薰陶出的尔雅,眼神也多了分顽皮。

  打量完准未婚妻的惨况後,霍飞卿啧啧有声地摇首,“好惨。”

  “不是我驾驶技术不良,是对方逆向行驶。”乐芬淡瞥他一眼,赶在他继续踢落水狗之前先把话说在前头。

  “我知道,唐律都说了。”他绕至床尾拎起病历,边看边摇首,“痛吗?!”

  她不适地咬著牙,“现在别问我这个问题…”刚才八成只有脑袋醒来而身体没醒,现在全部都醒了後,她是既晕又想吐,右手肘又痛得不像是她的,更别提那只被包得她只看得见脚趾头的脚了。

  病历板在她的头顶上敲了敲,“只是一些外伤而已,不过,你得委屈一点暂时在医院度个假。”

  她挣扎地想坐正,“订婚怎么办?”

  “往後延罗。”看她痛得挤眉弄眼,霍飞卿连忙伸手助她一臂之力。

  坐正的乐芬两眉朝眉心一皱,“可是你的那票亲戚们…”他不是说他的那票南部亲友团,早就已经带齐各式贺礼挥兵北上了吗?

  也很想遗忘这件事的他叹口气。

  “这是意外状况,相信他们会理解的。”听老妈说,老家的亲戚们动员了三辆游览车的阵仗,他要是在今晚订婚宴开始前没摆平他们,恐怕他的下场会比她的更凄惨。

  愈想愈不安,她忙伸手推推他,“喂,你最好是通知一下你爸妈说我没事,不然他们一定又会紧张兮兮的。”

  “待会儿我就打电话告诉他们。”他沉痛地拨拨额前的发,不一会儿面色一改,有些抱歉地凝望著她,“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麽事?”怎么坐都没个舒适的姿势,乐芬困难地在床上扭来扭去调整坐姿。

  “就是我那个在职进修的论文。”他乾脆弯下身来帮她调整病床高度,“牙医公会对我发表的新技术很感兴趣,所以为我安排了系列的专题演讲。”

  她呆了一下,“换句话说?”

  “换句话说。”霍飞卿摊摊两掌,“我可能没办法留在医院陪你,当然也没办法常来看你。”接下来的日子,他又即将面对长期睡眠不足,以及三不五时塞在中山国道上的情况。

  转瞬间乐芬的两眼盛满了同情,“你又要全省到处跑?”

  “如果可以的话…”他坐上病床,一脸严肃地执起她的掌心,“这样吧,病床我帮你躺,你去帮我发表论文?”

  她乾乾地笑了笑,把先前的同情踢到天边去,“你自己慢慢用吧,不用那麽客气。”

  他自怜地扁扁嘴,唇边逸出的喟叹远比她的还要来得优郁。

  “我会拜托唐律好好照顾你的。”他倾身吻吻她的颊,站起身朝她挥了挥手,“我先去搞定那票亲友团,有空再去你家看你。”

  “嗯,你保重。”她也只能扬手恭送烈士远行。

  两手捧著由护士小姐代劳插好的鲜花,唐律才腾出一手推开房门,与正欲出去的霍飞卿险些撞个正著。

  他有些意外!“这麽快就要走了?”

  “有事。”霍飞卿闪身让出路来,感谢地朝他颔首,“她就麻烦你了。”多亏有这个乐芬的青梅竹马在,相信他的烦恼会减轻不少。

  他再乐意不过,“别客气。”

  霍飞卿走後,室内又再度剩下了他们两人,乐芬这才察觉,这间病房里的人数似乎是少了点。她好奇地左右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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