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任凌霄的日子,虽然说她的一举一动不会再被盯得紧紧的,不但可以拋开他常用来管束她的礼教,还可以自在的做所有一直被限制不许做的事,就像方才,即使她爬至危险的高处也不会有人来阻止她。可是少了他的存在,生活就像少了一份必备的调味料,反而多了份寂寞与思念的味道。
她常惶惶不安地想,在她想念着他的同时,那个久去不回的男子心底是否也惦着她?流连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里,他会不会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把她悬挂在心头上了?
倚在百年老松下打盹的纪映臣听见樊司棋的喊声后,揉揉爱困的双眼抬起头。
「又掉下来了?」那个小笨蛋,上树十次就掉下来十次,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一路自树顶直直落下的湘湘两手紧掩着脸庞,在下方久候多时的纪映臣习以为常地敞开了双臂,打着呵欠等她自动落进手里来。
安安稳稳地落在熟悉的怀中后,湘湘才挪开双手打量自己这次有没有被摔得四肢不全,她一抬眼,就接触到纪映臣奚落的目光。
湘湘惊魂未定的拍着胸口深深吁气,「二师兄……你接得好准。」好险,差一点点她就得去跟阎王爷喝茶了。
「武学小白痴,不会飞就乖乖把两脚放在地上。」纪映臣将她安放在地上,替她感到羞耻地拍拍她的头。
「我的武艺才不差。」湘湘嘟着小嘴抗议,「刚才只是一时的不小心。」
慢了一步的樊司棋跃下树梢,一脸同情地捏着她柔嫩的脸颊,「希望妳在大师兄回来前别再多几次不小心,不然若把这张脸摔碎了,我看大师兄还认不认得出妳。」
「他才不像你们,就算我摔碎了他也会认得。」湘湘拨开他的手,用力地揉着被捏疼的脸颊,转身去树下拿起带来的木篮后,又准备再次上树。
「慢着。」纪映臣一掌拦住她,「妳不是出来洗衣裳吗?」
「对啊。」
「洗衣裳需要上树?」为什么每次她洗衣服的地点都在树顶?
湘湘支支吾吾地垂下头,「我……」
「想学飞的话等妳长了一双翅膀后再学也不迟。」樊司棋搂着她的肩头,将她想上树的两脚转个弯,改推着她往小溪走去。
「可是我……」湘湘不情不愿地被推着走,一双眼眸仍是盯着身后那棵能够在远处即看见任凌霄的大树。
「大师兄在天黑之前一定会回来的,所以妳就省省又想上树等他的念头吧。我们是来陪妳洗衣裳,可不是来等人的。」纪映臣在她又想走回树下时,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拖至溪边。
湘湘没好气地瞪着他们,「我又没叫你们两个大男人来陪我洗衣裳。」
纪映臣朝她摇摇食指,「是师父叫我们来的。」不跟着她来事情就大条了。
「我爹?」她坐在溪边的石上,边搓洗着衣裳边看他们两个也一起挽高了衣袖来帮忙。
「他老人家怕妳又把他的衣裳洗坏了。」托她的福,这阵子被她洗过衣裳的人,在无衣可穿之下,全数都得提前裁制新衣。
湘湘振振有词地反驳,「上次把他的衣裳搓烂只是意外。」衣裳会被搓烂不是她的错,是布料本身就不太耐搓。
「那上上次呢?」纪映臣翻着白眼再问。
「也是意外。」她还是很理直气壮。
「从小到大那些被妳洗坏的衣裳呢?」难道她每洗一次衣裳就会固定产生一次意外?
「都是意外。」她面不改色地推掉所有责任。
纪映臣无力地垂下肩头,「这么多意外……」他们最大的意外是有她在这里找麻烦。
樊司棋伸手轻敲她的额际,「当心没人敢娶妳过门。」任谁要是知道她的破坏纪录后,保证绝不敢上门来提亲。
湘湘捂着发红的额际,「这点你们用不着担心。」
樊司棋摇摇头,「我们是不担心,该担心的人是嫁不出女儿的师父和师娘。」
提起这点湘湘就觉得不满,「他们怎么不担心女大不中留,反而只担心我会没行情」?
「因为怕女大中留过后就是继续留啊,当然得趁妳还有行有市时早点把妳嫁了,若是等到妳有行无市时,只怕妳就销不出去了。」樊司棋对于两者的顾虑举双手赞成。
「如果不早点把妳嫁出去,他们绝对无法安享晚年。」纪映臣愈想便愈对班观武夫妇的晚年感到不乐观。
「有个承欢膝下的女儿不好吗?」湘湘随性地将绣鞋脱下扔至身后,在流动的水波上晃动赤裸纤巧的双足。
纪映臣直对她不庄重的举止摇头。这个样子若是被管她管得甚是严厉的大师兄看见了,她肯定又会有一顿好骂。
「只要那个女儿不三天两头惹祸的话。」他为她捡回绣鞋,半强迫地叫她穿上。
湘湘不平的抗议!「我惹的祸凌霄哥哥都可以替我摆平啊。」
「那也得要大师兄在家才行。」纪映臣突然发觉师父和师娘的遭遇还不能算是最惨的,最惨的应该算是当了她十八年保母的任凌霄。
樊司棋也同情起任凌霄,「妳难道没听师父说,他恨透大师兄这次下山没事先通知他?」大师兄一声不响的出远门,还不顺便把这个小麻烦也带去,师父当然恨他了。
「凌霄哥哥也没通知我。」湘湘的眼眸随即漾起一抹哀怨,酸溜溜地想起三个月而被人拋下的经过。
「英明。」纪映臣抚掌赞颂任凌霄的行径。
「他一定是不疼我了,要不然怎会连出个远门都不事先告诉我?」她忿忿的低诉,手边搓洗衣裳的力道也不知不觉地加重了几分。
樊司棋忙着抢回快被她搓破的衣裳,「大师兄是怕妳会跟着去。」
「我都对他保证过我绝不会替他惹麻烦了,他怎么还是不准我跟着他到外头看看?」湘湘又自纪映臣手中拿来另外一件衣裳,边洗边出气地将溪面上溅起阵阵水花。
纪映臣赶紧夺回自己快被她洗薄的衣裳,「光是跟在妳身后收妳捅的楼子就忙不过来了,他哪敢再带着妳出门?」他就剩身上和手里这两件衣裳而已,再让她洗下去还得了?
「这次他一去就好几个月,他一定是在外头有别的女人了。」湘湘忍不住揣测起任凌霄不愿让她跟去的理由,认为他肯定是在温柔乡里流连忘返。
「他要是有别的女人的话,那就算是老天爷同情他。」樊司棋放声大笑,「至少他不必一辈子盯着妳防止妳又惹事。」
「你们到底是站在哪边的?」湘湘瞇细了美眸,扯紧手中被水浸湿的衣裳逼问这两个老灭她士气的男人。
「等等。」樊司棋警觉地瞪着她,「湘湘,妳手上的那块破布是……」
恍然发觉自己的力道好象大了点的湘湘,也低首仔细凝视被她失手扯坏的衣裳,不太确定自己是在何时将它扯成两半的。
「那是谁的衣裳?」纪映臣忽然觉得那件衣裳愈看愈眼熟。
「嗯……这件是……」湘湘深蹙着柳眉,一时之间倒想不起来手中这件被扯成两半的衣裳是属于谁的。
终于返抵师门,一手拎着胭脂、一手提着布料的任凌霄,站在他们三人身后淡淡地提供解答。
「我的。」
第三章
任凌霄站在自己的房门前,在深思了许久后伸出手轻触门扉,接着眼睁睁看着门扉在挣扎摇摆了几下后……应声倒地。
一回到家就在溪边遇上了又扯坏他一件衣裳的湘湘,任凌霄先是对那个一见面就想黏着他的湘湘严重警告她必须把工作做完才能来缠着他,接着又指派两名师弟负责监督她,才争取到一点时间,回来先看看他不在闲云居时所发生的灾情。
离开师门三个月,厨房的屋顶在湘湘生火烧饭时被烧破一个大洞,师父几柄旷世难求的宝剑被拿去当火钳而面目全非,师娘吃了她所做的糕点至今仍躺在病床上,师门里的所有人皆被她洗破了数件衣裳,他房前百来盆名贵的盆栽因缺水而全数枯萎,房里头的玉雕花镂瓶又被她打碎了几只,门扉又因她甩门的关系甩坏了……严格来说,这次湘湘造成的麻烦并不多。
任凌霄安慰自己地想着,至少她没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他回来时,还是可以认得出她的模样来。
由他一手带大的湘湘,除了那张美丽的脸蛋之外,全身上下一项优点也拣不出来,可是捅出的楼子却是数之不尽。虽然任凌霄从她小时起便按照着他预定好的计画来教育她,但湘湘却一点也没照着他的蓝图成长。
他将大老远带回来的胭脂和布料搁放在桌上,明白这些东西顶多只能强化湘湘的外表,但她骨子里的本质却是骗不了人的。即便如此,他还是希望她能藉外表的帮助美化一点内在,就算成功率不大,束手无策的他也要再试一试。
唉,他的教育是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为什么在经过十八年的努力后,他仍是无法造就出一个进退得仪、人人夸赞的大家闺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