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由远而近的急切传来,令任凌霄烦躁地爬梳着发。不需要转过身细看,他也知道那个跑得像在逃命的人是谁。
「凌霄哥哥──」湘湘三步并作两步地朝他的厢房直奔而来,在她尚未抵达之前兴奋的嗓音便已传到。「你刚才说要把衣裳都洗好晾好方可以来看你,我全都做好了。」她冲向房门,边跑边喊,「我告诉你,你那件被我扯破的衣裳,是我不小心……」
任凌霄有先见之明地对她提出警告:「门槛。」
「啊?」湘湘在还未弄清楚他的话意前,一脚已绊住了门槛,整个身子往前扑倒,在千钧一发之际,她以唯一能反应过来的双手掩住脸庞。
每次都只会保护那张唯一可取的脸蛋……任凌霄摇摇头,熟练地移动步伐,在她与地面作最亲密的接触前一手提起她的腰肢,一手拎起她手里的东西,并将她托抱起来,与她眉眼相对。
等待了老半天却不觉摔疼的湘湘纳闷地移开双手,直望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干笑地搓着双手对他解释:「我是因为见你回来了,一时太高兴所以……」
「所以忘了我的房门会有门槛。」他理所当然地帮她接完台词,抱着她绕过躺在地板上的门扉,将她安全地放在圆桌前。
湘湘漾满笑意地向他邀功,「我不只有帮你洗衣裳,你不在时我还有帮你打扫房间喔。」
任凌霄看了她过于甜蜜的笑靥一眼,不敢抱任何期待地转身环视经过她那双手打扫过后的厢房。
遭她清洗过的窗棂,上头的纸片都已变成糊状必须重新黏贴过;师父赠给他的山水墨实,也在她的擦拭下变成了一片墨渍;房里仅剩的一组茶具,每个茶碗在她的洗涤过后都缺口斑斑;墙角则囤积着一堆被她洗坏的衣裳和破碎的瓷器……
「看得出来。」不听她说,他还以为他的房里是遭逢过小偷或是大盗的洗劫,才会被破坏得这么彻底。
湘湘不好意思地搓搓俏鼻,「那些是……」
「是意外。」总而言之都不是她的错,是他房里的东西不够坚固,以致于无法承受她善意的清扫。
「你被我洗破的衣裳,这次我有事先做几件准备赔给你。」她举高带来要给他的衣裳,将她特地缝制了好几晚的成果展示给他看。
任凌霄盯着那些歪歪斜斜的针线功一会儿,再抬起她的双手,果然在她葱白十指上找到被针孔过的痕迹。
「我只是……」湘湘提心吊胆地看着他眉心逐渐聚拢。
他淡淡冷哼,「只是顺便把手指缝下去。」
「就光会数落我!」湘湘气馁地捶打着他的肩头,「你都不想想你一声不响的就下山去,害得人家有多想你,结果你一回来就先清算我的不是,我看你根本没有想过我。」
「我很想妳。」任凌霄不痛不痒地握住她的小手,并自怀里掏出伤药为她受伤的手指抹上。
「真的?」湘湘的小脸瞬即闪过一阵红霞,期待地盯着他的眼眸。
「我一直在想,」他实话实说,「我不在的期间妳又捅出了多少楼子等我回来收。」
她挫败地垂下肩头,「我已经尽量将灾害减至最低了。」她怎么知道那些东西总会在她不注意时被破坏?她真的是很有诚意想把每件事做好,可是结果总不能如她所愿。
「我相信妳曾尽力。」
湘湘望着他忍让的脸孔,虽然老早就知道他会对她摆出这号表情,可是心底还是觉得很难过。为什么不管她做任何事,总是无法讨他欢心?相反的,她好象做得愈多,也就错得愈多,再这样下去,她就只能当个什么事都不能做的花瓶了。
「过来看看,这些是带回来给妳的。」任凌霄拍拍她沮丧的小脸,将大老远带回来的布包在她眼前摊开。
「全部都是给我的?」她愣了愣,不敢置信地抚着那些柔软似云的各色丝绸。
「妳别再亲自拿针线,我会下山找个织娘为妳裁制新衣。」她的衣裳八成都已被她自己破坏殆尽了,再不买些布料回来,闲云居里唯一的十八姑娘就要光着身子了。
「这个呢?」她再指着那些令她眼花撩乱的胭脂花粉。
「请师娘帮妳。」他考虑万全的吩咐,「我不希望妳又画成大花脸出门吓人。」
「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湘湘顿时一扫先前的沮丧感,眉开眼笑地搂着他的臂膀。
任凌霄不耐地拨开她,「湘湘,不要缠着我。」小丫头性子愈变愈快,刚刚是谁在溪边大喊他不疼她,还怀疑他外头有女人的?
「大师兄。」樊司棋心情甚好地踱进他的房里,脸上还挂着一抹阴险的笑意。
跟在后头的纪映臣一手拧着鼻尖,一手将托盘放在他的面前,「湘湘叫我拿这个来给你。」
「这是什么?」任凌霄看了好一阵子后,还是辨认不出那碗稠稠糊糊、似泥非泥又带着异味的东西是什么。
纪映臣好心的帮他解惑,「湘湘在炉上熬了一天的参味海燕粥。」
「师娘种的人参被她拔光了吗?」任凌霄了然于胸地问。
樊司棋朝他摆摆手,「早就拔光了。」大师兄才出门没两天,后院就已是光秃秃一片。
「凌霄哥哥,你快趁热尝尝看。」湘湘挽着他的手坐下,兴高采烈地催促他品尝这碗「精心杰作」。
阵阵令人作恶的异味扑上鼻梢,任凌霄不敢恭维地挑眉看着那碗分辨不出形状和味道的粥,再抬首看向纪映臣一脸同情的模样,加上他身旁的湘湘又笑得如此开心……
「映臣,这东西有谁吃过?」他理智地不碰碗筷,决定先问问吃了这玩意儿会有什么后果。
纪映臣叹了口气,「师父吃过。」
「师父他……吃了后有什么下场?」任凌霄语带保留地问。
樊司棋要笑不笑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今早师娘已经请大夫来帮师父看过了。」
「湘湘!」任凌霄眼眸中的温度恍然一变,阴冷地瞪着一旁使师父身体违和的元凶。
湘湘委屈地绞扭着衣角,「我……我只是想帮你补一补身子,而他们又不肯帮我试味道,所以我才会找爹帮忙……」还不是这两个师兄推来推去不肯吃,要不然她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她爹的身上。
任凌霄板着脸训斥:「我说过师父上了年纪,不许妳再这么折腾他!」这碗粥下肚之后,师父最少会因此躺在病床上三个月!
「我又没有强迫他,是我娘叫他吃那碗粥的嘛……」她愈说愈为自己觉得不平,真正逼她爹吃那碗粥的人又不是她。
纪映臣弯着身子跟任凌霄咬耳朵,「是师娘在暗地里威胁师父,师父要是不把那碗可拍的东西吞下去,师娘说她就要休夫离家。」
「我曾叮咛过妳不许再踏进厨房一步。」在师弟的告状下,任凌霄的眼神变得更加冷冽。
湘湘吸吸鼻子,垂下蚝首,「是你教我要在错误中学习成长的,人家的厨艺已经在错误中稍微有进步了……」
任凌霄大掌往桌上一拍,「进步得烧了房顶?」她每学习一次,他们就要重修厨房一回!
「为了熬你手上的这碗粥,今早厨房的炉灶也顺道被她给烧了。」樊司棋老实地报出最新消息,要他有全体断炊的心理准备。
「回房里去,在厨房修好之前,一步也不许出房门。」忍耐再忍耐的任凌霄,深吸了一口气,决心在改善现况之前不再把她放出来为恶。
「你……你不领情就算了,干嘛这样凶人家?」湘湘红着眼眶指控,说完便伏在纪映臣身上哭得好不伤心。
「湘湘,别哭在我的衣服上好吗?」再让她哭下去,他这件衣裳可能也会被她在激动之际顺手扯坏了。
「他一定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所以才会一直嫌弃我……」湘湘呜咽地抱怨,两手在纠紧纪映臣时不小心将他前襟的衣扣扯落数颗。
「你有吗?」纪映臣认命地摇首,抬起眼询问害他又要缝扣子的任凌霄。
任凌霄拧着眉心,「我哪有空去找?」
「你不在的这阵子她常逮到机会就哭得无法无天,师父说再让他听见她的哭声一次,师父就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樊司棋在一片哭声中掩着双耳,等着看任凌霄翻脸。
「班湘湘!」要是师父与她断绝父女关系,那她一定会被推到他这边来……不行,他不要再当她的专职保母!
如雷贯耳的吼声一抵湘湘的耳际,她立刻被吼得不敢再让眼眶里流出一滴眼泪,睁大了一双水盈的眸子,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
「哭完了就回房里背女戒。」这次他一定要让她背得滚瓜烂熟后才放她出来。
「又要背?」湘湘皱着鼻尖,在看到任凌霄的冷脸都快结冰时赶紧改口,「好嘛……」
任凌霄叫住她欲走的脚步,「再抄几份佛经祈求师父福寿齐昌。」也许多写几份,师父往后就不会被折磨得那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