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睡迷糊了吗?还是梦?昨夜那道恍惚的人影和酒香出现时,她正半梦半醒,因 此她也不能确定那到底是真还是幻,可是她还记得那双依依的手,和那催眠她的掌温。
很奇怪的,从前她一向浅眠,也时常一夜不合眼,可是自从到了太极宫后,她总是 一觉到天亮,而且睡得极深极沉,除了在入睡前会有些迷迷茫茫的不适感外,她这辈子 从没睡得那么香过。不过除了她外,眼前这些同样也是太极宫的成员们,似乎就没她那 么幸运了。
据她的观察,司棋在白日里总是会打瞌睡,有好几次,她也看到离萧偷偷的在打呵 欠,连料俏也变得不似以往的活泼有朝气,总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而卧桑,虽然他 是可以精神抖擞地处理国务,但她知道,他有时也会揉揉看来好象很酸涩的双眼。
尤其每到黄昏的这个时辰,更是众人皆睡我独醒的好时辰,打盹打了一天的料俏, 等不及天黑,早就已趴平在桌上会周公了,而忙了一日的其它人,也都是硬撑着眼皮撑 得很辛苦,于是她总会适时的去煎上一壶银毫,趁热一一捧去每个禁不住睡神召唤的人 前,看他们在喝下茶汤后,才悠悠睁开一双渴睡的眼。
眼看着面前这一群又歪歪倒倒,打盹打得辛苦万分的众人,那嫣只好把她不解的梦 境给摆一边,先让这些醒醒睡睡一天的人们醒过来。
她轻声地走至料俏身边,一手扶起她贴在桌上的小脸,阻止她继续把桌当床来睡, 并端来一碗茶放在她的面前。
「天部黑了,你还想睡?」睡了一整日,她也该醒醒了。
「人家累嘛……」料俏不甘不愿地在榻上坐正,眼底还是泛着浓浓的睡意。
「老实告诉我,你近来为何老在大白日里就打盹?」她一定要问明白这个问题,因 为她实在不解平常都能睡到日上三竿的料俏,怎会出现这种夙夜匪懈的模样。
料俏疲惫地揉着眼,「我每天夜里都睡不好……」
「为什么睡不好?」她通常不是一沾到枕头就可以呼呼大睡吗?
「有人吵我……」料俏边说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每天晚上都有很多细微的小声 音扰得我睡不好,你都没听到吗?」宫里入了夜本来就很阴森幽暗,况且有那些怪异的 声音在,她总是一夜不寐到天明。
那嫣好奇地托着香腮,「什么声音?」她怎么什么也没听到?
料俏一脸的沮丧,「我也不知道。」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那么缺德,竟在夜半好 眠时分扰人,可偏偏她又没勇气去追根究柢。
本来埋首在奏折里的卧桑,在听了她们俩的对话后,微微抬起头来,以眼神扫视着 一旁始终不置一词的离萧和司棋,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的眼神,悄悄在他们三人之间流 转。
「卧桑,你把表姊还给我好不好?」见他搁笔了,料俏忙不?地去向他讨人情。「 我最胆小怕黑了,没有表姊在的话,天黑了我不怎么敢一个人待在房里。」才把那嫣借 给他几天她就后悔了,她都忘了多个人也好壮壮胆。
卧桑不语地扬高了一双方挺的剑眉。
还给她?她以为他千方百计的,?的是什么?
「我知道是什么声音吵得你睡不好。」决心抢人抢到底的卧桑,马上换上了一副关 怀备至的模样坐至她的身边。
「你知道?」料俏马上挨到看似知无不详的他身边。
「是不是叮叮咚咚的敲打声?」他试探性地问。
料俏频频点头,「对对对……」每天夜里,总好象有人会在不知名的远处敲打上一 阵。
卧桑不在意地挥挥手,「那只是宫中的冤魂在作崇而已,你听习惯了就好。」
「冤魂作崇?」料俏怔了怔,一股寒意缓缓自她的身后窜过。
那嫣倒是很讶异「宫中闹鬼?」住在这好一段日子了,怎么从没听人提起过?
「是啊,东内太极宫是有满多的鬼故事。」卧桑从容不迫的姿态,原本就已经够有 信服力了,何况话又是自他这名深具威望的太子口中说出来,不由得又让人多信了三分 。
但某两个在宫中住了二十来年的人,怀疑的尾音却拖得老长。
「有--吗?」在他今日开始撒谎之前,他们怎么从没听人说过半则鬼怪之说?
「当然有。」卧桑微瞥了那两个没默契的男人一眼,又转过头来继续在料俏的耳边 大力灌输,「历朝历代可是有很多人莫名其妙的消失在太极宫里的。」
「哪、哪些人消失在这里?」料俏咽了咽口水,不安地看向四周,感觉全身的鸡皮 疙瘩都站了起来。
卧桑摊着十指细数,「例如说被暗杀的太子,遭人嫉妒而暗地里被其它妃子杀死的 太子妃,或是些遭主子赐死的宫人,也有在宫争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骤起的风势,适时地自殿外吹来掩去了卧桑的话语,清索飕冷的风势,更是将殿里 层层的殿幕吹得掀扬飞舞,早燃的宫灯灯苗,也在风势中掩然欲熄。
像是嫌吓人吓得不够多的卧桑,在众人皆无语地打量着哪来的风势时,更是打铁趁 热地在料俏的耳边加上一句。
「像这种不知打哪吹来的阴风,咱们这里可是一年到头都在吹。」配合得太好了, 真是应景。
漫天的冷意,瞬间朝料俏的头顶上盖了下来,一张红艳如脂的小睑,也急急地掺上 了些许雪白。
卧桑笑笑地拍着料俏哆嗦的肩头,「若是夜半你听见有人在敲你的房门,别太害怕 喔,那只不过是宫中的冤魂想找你聊聊天而已。」
离萧看不下去了,「殿下!」胡乱掰一通,他没事吓料俏做什么?
「表……表姊,」料俏瞥了外头渐暗的天色一眼,紧攀着那嫣不放。「以后每到了 天黑,你千万不要离开我半步!!」
「不行喔。」卧桑笑意可掬的自她手中把那嫣抢过来。「君无戏言,你忘了你已经 把那嫣让给我了吗??了让她在白日里伴着我时能有精神,入了夜她就得回到她的房里 歇息。」他就是要一劳永逸的把那嫣给抢过来。
料俏看着自己空空的两手问:「那我要怎么办?」
「这样吧,我也借你个人。」他不慌不忙地朝离萧弹弹指,「我让离萧去你的房外 守着,你若有事的话就叫他。」他是个在?自己着想之际,也不忘?属下制造机会的好 主子。
「什么?」离萧总算弄清楚他在搞什么鬼了。
「是啊,殿下说得对。」司棋面无表情地配合着卧桑演起来。「在宫中,天黑了若 是没个人陪着,谁晓得你在夜里会发生什么事?唉,我真担心咱们这又会不明不白的少 了个太子妃。」既然主子想这样玩,那他也只有识时务一点奉陪了。
离萧扭过头去,「连你也……」他们是早就串通好的吗?
「离萧,」无人可依的料俏,立刻忘记他们之间的不对盘,举高双手向恐惧感投降 。
「你……」离萧在她黏上来时红透了一张睑,七手八脚地想推开她,「放手,别忘 了你的身分……」
那嫣一言不发地盯着料俏他们拉拉扯扯的模样,而后,她的视线再缓缓落至身旁的 卧桑身上,对他脸上那副不在意的笑,着实感到纳闷。
怎么这个太子,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属下这么亲近太子妃?就算是他不拘礼节好了, 但这未免也大放纵满心的疑惑给个解答。过了半晌,在发现她那双怀疑的杏眸依旧停伫 在他的身上后,他索性不着痕?地以指间拈起滴落在桌上的茶渍水珠,飞快地将它弹向 殿内一盏盏的宫灯,让灯火霎时接二连三地熄灭。
「哇啊!」料俏的叫声首先在黑暗中响起。
离萧的声音则是又羞又急,「你……你别吃我的豆腐……」
「大家别动,我去掌灯。」一派从容的司棋,缓缓地安抚着他们。
待在伸手不儿五指的黑暗里,不信鬼神的那嫣,并没有料俏那般惊慌,只是静坐在 原地等待灯火再度亮起,突然间,一阵幽微的气息朝她飘过来,蓦地唇上一暖,接着, 一个令她怀念的吻,瞬间挑起她所有的记忆。
他在这里!
那嫣张手就想捉住那个摸黑吻上她的人,但他似乎早有警觉,在她的手未抬起前, 便已身影一退,赶在灯亮起前退回黑暗里。
重新燃亮的宫灯,让殿内所有的人影,无所遁形地再度回到她的眼前,她首先看向 远处有着殿卫站岗的外殿,在察觉不可能有人能通过重重戒备的外殿后,她又回过头看 向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殿内,一阵不安和盼望,也在她的心底逐渐升起。
「表姊,你的睑怎么这么红?」惊魂甫定的料俏,边拍抚着胸坎边看向那嫣那张像 是熟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