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依稀响起他曾说过的话……如果有一天,阳光不见了,那么,花儿会枯萎吧?
「别提那些了,先想法子离开这里吧。」野焰揉了揉脸,弯身捡拾起那些工遗留下 来的饮水和食物。
粉黛跟在他的身后问:「离开这里后要去哪里?」
「当然是回营。」相信他们的属下一定是找他们快找疯了,他得先回去安抚一下人 心。
「然后你又要攻打伏罗了吗?」她停下脚步,水意漾漾的明眸紧锁住他的眼瞳。
从她的声调里,野焰敏感地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小东西……」他握着她的柔荑,试着想向她解释。
她轻摇螓首,缓缓拉开他的手,「我们伏罗,不是你们天朝皇子们政治斗争的筹码 ,它是我的家园。」
现在应该还来得及,她陷落得还不深,她还可以抽身而出,就算……为时已晚好了 ,但她必须和他一样,把家国大义摆在眼前,而私人的情氛,则将它掩埋在滚滚黄沙里 。
其实,她早该知道,无论有心人再怎么培值,花儿最终还是会枯萎的。
「我……」野焰还未把口中的字句说出,他看向她的目光却忽地一改,神色大变地 直看着她身后的天际。
她眨眨眼,「怎么了?」
「天色不对劲。」野焰伸出一手,指向远处正迅速逼近的那片浓云。
「是沙暴……」生长在大漠里的粉黛,」眼就看出那正凶猛袭来的浓云真正的面貌 是什么。
「快走!」野焰当下就急技着她四处想找躲避之处。
可是粉黛却扯住他的脚步,轻轻地将他的手推开。
「我不跟你走,因为我们的路是不相同的。」她要赶在还未全面沉沦之前尽速脱身 ,无论将再发生什么,她都不要再与他一道,她要自觅生路。
「别说傻话了,动作快一点。」野焰以为她是在耍小姐脾气,急忙地想将她给拖走 。
她还是立定不动,微偏着蛲首凝望他,「就算我们能在沙暴里逃生,那往后呢?我 是不是还是得成为你的敌人?」
野焰瞠大了眼,总算明白了她的话意,和她不愿与他一道的原因。
「小东西……」难道她对他……「粉黛,叫我粉黛。」她甜甜地绽出笑靥,「最起 码,你要叫对我的名字一次。」
袭人疼痛飞沙已然来到,野焰顾不得她的反对,强行将她拉至他们方才由谷底爬上 来的信道前,但已经决定由另一个方向逃生躲避沙暴的粉黛,并不肯跟他合作。
他朝她伸出手,将她捉进怀里,「快过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为了伏罗,为了我自己,咱们最好还是各奔天涯。」她的目光一派清纯自在,带 着亭亭的笑意,她将他推进信道的洞口里,「你走吧,由我来为你关上这道门,放手。 」
野焰固执地握紧她的柔葵,「你的手是用来牵的,而不是放的!」
粉黛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望箸他,这么说,他也明白牵手是代表了什么意味?他…… 如同大雨般倾泄而来的沙暴,将她的发丝吹打得散乱,衣袖款款地翻飞,虽然被沙尘遮 蔽的天色是如此地漆黑,但她却在一片黑暗中,见着野焰一身的光芒。
在她把洞口的门板盖上前,野焰奋力地将她扯进怀中,在沙暴袭向他们前,紧紧地 将她护在怀里,在万物都因此打转而看不清的时分,野焰并没有放开她。
这是什么声音?。通。通的,节奏有韵地声声作响,除了那个类似心音的声音外, 还有沉沉的呼吸声,随着那气息的吸吐,这面平缓起伏着的胸坎,令她好生怀念……啊 ,她想起来了,她记得这份感觉,像阳光……野焰那令人放心的胸膛,也是这般暖烘烘 的,当他伸出双臂将她紧纳在怀时,偎入面颊和身躯的暖意,像床柔细暖和的纡被。可 是在那场沙暴之后,他不是应该已经离开她了吗?她怎还会作这种梦?
在一片暖意的熏染下,粉黛睡眼惺忪地张开美眸,映入她眼帘的,是野焰那双写满 担忧的眸子。
「我们……在哪里?」她困难地眨眨眼适应光线,稍稍移动四肢,感觉全身筋骨都 在咯咯作响。
「又回到谷底来了。」野焰柔柔地按摩着她的手脚,「沙暴带来的尘沙将出口给堵 住了,所以我只好带着你再回到这个老地方来。」
「那时……」她迟疑地启口,「你为何不放开我的手?」要不是他躲得快、也拉得 快,只怕他们两人此刻都已经被埋在黄沙下了。
他沉吟地问:「你认为我会那么做吗?」
「少了我,你就少了个敌人,你该那么做的。」她试着释出一抹不在意的微笑,不 想让他看出她心中的波涛汹涌。
然而,野焰只是用他炯亮的眸子锁住她,不发一语,那双会惑动她的眼眸,在此刻 夕阳的余光中看来,格外灿亮。
她窒息般地别开娇显,「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他的眼,是流沙,踩得愈深,就愈难回头;愈是挣扎,就陷得愈沉。
找回从前那个只是单纯想要珍藏这张面容的粉黛,对她来说已经是件难事了,因她 已不再清楚她会披甲上战场的原因,也不再清楚她对野焰存着的是什么样的情感。有时 ,她会觉得自己变得懦弱,会为了一点小事而欢士晷悲伤,不再像从前那个可以在沙场 上镇定自若地指挥大军的她,像现在,只要他的一个眼神,她就会找不到自己。
「粉黛。」他轻声地唤,那音量虽然很小,可是却清晰地直抵她的耳际。
她讶异地回眸看向他,头一回听见他唤她的名,而不再把她当作是个小东西。
「乖乖的,就这样。」野焰按着她的发,将她纳入怀中靠在他的肩头上,感觉她娇 小的身躯与他温暖地契合。
粉黛无异议地靠在他的肩头上,静看着他背后的漫天霞彩,奇异地,塞满了她脑子 的所有思绪都沉淀了下来,在温馨短暂的这个片刻,她不曾觉得自己如此放松过。
「你的手是用来牵的,我说不放,就不会放。」他的声音,像是天际缓缓飘掠过的 柔云。「在我的生命中,有很多人曾对我放开手,我之所以不放开你,是因为我懂得被 人放弃后的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很孤独。」他抚顺着她的青丝,声调飘远得彷佛从很远处传来。「一种明明很希 望他人不要放开,却又不得不逞强地要求他人放手的孤独感。」
他知道的,那时他要是放开了她,那么她不知会躲在哪个角落里暗自哭泣,责怪自 己为什么要装扮坚强。适时地当个弱者依靠别人,并不代表就是个无用的弱者,她或许 还不明白,这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为了不让她日后会后悔,他宁愿选择不尊重她的 意愿。
粉黛不禁猜测着,「你曾被谁放弃过吗?」
「我曾。」他深吸了口气,将一直埋藏在心头那上了锁的记忆箱子开启。
「谁?」这么贴近人心的他!有人舍得放弃?
「先是我娘亲,而后是我的皇兄,铁勒。」他一一道出。
「你很伤心?」
「没错。」他轻轻拉开她,眼眸直视她的眼底,「所以,我告诉我自己,只要我的 手能够握住任何一个人,我就绝不再放开。」
粉黛仔细地看着他泛着伤愁的眼眸,她忍不住伸出手,洁白的指尖轻划过他的眼眉 ,拋去此刻之外的人事物后,她看见自己空旷的心灵所希望追求的是什么。
她很想占有他生命里所有的时间,也想占据他所有的视线,至于他藏在心底深处那 谁都看不见的阴影,她也想为他分担。
「在你不想放开的人中,包括铁勒吗?」也许会踩痛他,但她认为他是该来面对了 。「你说过,铁勒是你心中永远的阴影,一直追逐着那个背影,你不累吗?」
他一怔,又很快地反驳,「我不是追逐他,我只是想超越他。」
「在你想超越他的过程中,难道不就是在追逐吗?」粉黛不同意地摇首,杏眸宛如 一泓明潭,将他映照得无所遁形。「为什么你会想要超越他?在你的心中,铁勒究竟是 处于什么地位?是劲敌,还是兄长?你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
野焰无法在她的眼眸下说谎,更无法继续欺骗自己。
说真的,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看待铁勒的,他只知道,他一直想赶上铁勒走得 太快的脚步,极力想要走出铁勒的掌握,想向他证明,证明他……他想证明什么?
不,其实他根本就不想证明什么,他的所作所为,皆只是为了想要从铁勒身上得到 一份近似父子情谊,或是骨血不离的兄弟情而已,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是那么地孤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