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陈秘书忽然想到。「张经理喜欢喝的咖啡,我一直忘了去补货,他待会儿要进来了,你帮我到下一条街的专卖店买好不好? 老板跟我们很熟,只要跟他说是张经理喝的,他会直接拿给你。」
「现在?」可是经理随时会进门啊!
[ 当然是现在.]陈秘室蹙著眉。
「噢。」她呆坐在位子上半晌。「呃,陈姊……」
「什麽事?」她怎麽还没动作?陈秘书抬起眼。
[可不可以……]她困难地、嗫嚅地请求。 [可不可以请工读生或柜台小姐去买? 」
陈秘书往椅背上一靠,有些无力地看著她。她真的很难使唤!
「好吧!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陈秘书终於拿起分机.
不愿意……听起来好像她怠忽职守似的。蔚蔚的胸腔一紧,整个人顿时处於莫可言喻的压力里。
「我去! 」她连忙站起来。「我去就是了。巷口那家咖啡专卖店,对不对?」
「对!记得拿收据回来请款.]
蔚蔚不敢耽搁,抓起皮夹就往外冲。
大楼外,明晃晃的阳光兜著睑罩下来,她的眼前一片晕眩,娇躯微晃了一下,赶紧扶著玻璃门稳住身形。
快,快!已经三点半了,张行思随时会进公司来。
她直奔下个巷口,抢进店门里,匆匆向店主人说明了需要的东西,会钞,打收据,取货,出门。
秋老虎的天气里,微带著柔风,午後黄阳偏又烈艳得可以。台湾的气候永远是矛盾的,冷的天,热的风;阴的云,亮的光。
一进一出的疾奔,耗去她原本就不丰沛的元气。她急急问进办公大楼的玄关,迎面而来的空调,和室外的热又是一个强烈的对比。她的心房缩了一下,努力适应著温度的起承转合。
电梯,快上电梯……她拎紧咖啡豆,转向电梯所在的方向。
「张经理,好久不见—你总算回来了!」
「对啊,你这一趟出差有够久的。有没有艳遇?快说来听听。」
「各位,我都乖乖回台湾报到了,还能有什麽精采的艳遇?」
四条高矮不一的男人身影,集立在电梯前,等待它到达一楼。低低的交谈声,打趣声,荡著玄关内的空气因子,荡进蔚蔚耳里。
她怔了,呆了,愣了。
四个男人之中,矮的那个是人事部主管,胖的那个是工程部组长,中等身量的那个是客服部经理,而修长俊秀的那个……那个是……是[日本帅哥] !他们叫他,[张经理」?
怎麽可能?一个惊人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成形。蔚蔚晕眩地呆立在当场,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叮!电梯抵达一楼。其中两位主管交换了几句闲谈,并没有踏进电梯,转身朝大门走来。工程部组长则往地下停车场的楼梯走去。
张行恩踏入电梯,回身正要按下关门键,蓦地见到一抹亭亭身影凝向这个方向。
他微微一笑,按住电梯,等对方走过来。
人影钉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挑起眉,投出无声的疑问。
人影彷佛大梦初醒,用慢吞吞地,近乎迟缓的步伐朝电梯迈过来。
他极有耐心,硬是等了半分钟,等对方走进电梯里,问到他身後的角落。
他按下十二楼的灯键。
「小姐,你要去几楼?」他礼貌地回眸询问。
蔚蔚痴痴看著他。
「小姐?」
「----一样。」
一样?那麽,她也是行销部的同仁?他怎麽没印象自己曾见过她?
电梯门关拢,他侧站著,对她送去一个平和有礼的微笑。
他是张行恩,张行恩就是他![他] 不是日本师哥,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才是日本人。
难怪,难怪所有的人都称赞行销部经理年轻有为,难怪女性职员间流传著这麽多与他有关的传说,难怪他是公司的黄金单身汉。
错了,她弄错了。却,一切又对了!「张行思」竟然一直就是她偏爱的那一型,她不必再勉强自己改变心态,去喜欢什麽浓眉大限的类型了。
完了,怎麽办?原本就已为他心折,现在,他更摇身一变,不只内在,连外型都吻合了她一直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
一颗心跳得好快!她紧紧按著胸口,觉得自己就快晕倒了。
「你还好吧?」警觉到对方虚软的身形,张行恩连忙伸手扶住她。
蔚蔚彷佛被烫了一般,立刻挥开他的手。
张行思蹙起眉心,愕然。
她巴掌大的脸孔,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连血色都没有。如瀑的发垂落在胸前,益发显得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细细一看,她仿佛连身躯都在轻颤,纤弱得让人想弓起双手捧住。
看著她奇异的反应,不知道为了什麽,一个名字直接闪进他的脑海里。
[蔚蔚?祁蔚蔚?」
她抽了一口气,飞快抬高视线对住他,像一只受到惊扰的兔子。
「你是蔚蔚!」问号已变成肯定句。
「经……经理。」她用蚊呜似的音量。
张行恩挑开了浓眉,勾起嘴角,笑起来。「我长得有这麽可怕吗?让你吓成这样。」
「不……] 她虚弱地开口。
他怎会明白呢?她不能再暗恋了!
他的温柔,他的仪度,他的风采,而今,再加上他的俊朗神采,都让她再不能满足於单纯的暗恋了。
她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彷佛安全的小壳里突然决了一道口,从外界射进来的金芒,蛊惑她举起不稳的步子。她想踏出去,却没有勇气;她想裹足,可是金芒如此柔和诱人,教人舍不得远离。
原有的世界里,已充盈了狂狂的不满足,而他的现身,徒然增深了不满足的程度。
怎麽办呢?她好害怕,突然慌乱得只想找个黑暗处,藏起来。
初见张行恩的那一刻,她的象牙塔,出现裂缝。
第三章
天蒙蒙的黑,介於夜的结束与晨的来临之间。黎明前的黑夜,最是黑暗的时刻。
她骤然醒来,手足缠在被褥间,惊魂未定。梦中的魅,彷若将化尢实质,从墙角的黑暗里凝聚成人形。
假的!她呆坐在床上,想起不久前读过的故事:直视著黑暗,你就会发现黑暗不再可怕。黑暗中的怪兽,都是假的。
呆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暗影摇曳成窗帘的延伸,她渐渐有些无聊了。跳下床,踩著冷凉的地板,走向父母房间。
天光微明了,从阳台的落地窗望出去,天际浮起淡淡的灰蓝。大宅安静得吓人,若非偶尔有小身影闪动,整间房子的人气仿佛已逸去许久了。
推开父母的房门,一室的阴黑和凄清。
她用力瞪著大床,期待被堆会动一下。
瞪了良久,被子平坦如昔,没有任何动静。
夜灯从墙上筛落,将一米来高的身影,拉成长长的尺规,与她的寂寞等长。
她微咬著下唇,依循来时的廊道,钻回房间的被窝里。
天还没有亮……
「先把这份企室旦案送到相关主管那里,下周一公司开专案会议之前,务必确定各主管手中已经有一份了。」张行恩合起档案夹,「先这样,你去忙你的吧!」
「是。」蔚蔚开始收拾满桌的资料,眼光从头到尾不曾落在他的脸庞超过五秒钟。
张行恩往椅背上一靠,凝视她局促的动作,若有所思。
说来真巧,他返国不久,陈秘书就因为胃溃疡而住院开刀。公司念她劳苦功高,放她一个月的休养假,由这番错过来,他们主从俩的缘分还真是浅薄。
「明天人事部会调一个执行秘书过来支援。」他忽然开口。
蔚蔚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声,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
她实在细致得离谱。近乎透明的雪白肌肤,微闪著惶然的大眼。好像,每次有他在场的地方,她看起来就一脸不安。他有这麽可怕吗?
他记得由自己既没凶过她,也没吼过她,以前人在美国的时候,偶尔还会透过电话闲聊了两句,怎地回到台湾,两人面对面了,她反而变得退缩内向?
「噢……我知道了。」蔚蔚不知道该说什麽。
「人事部的主管说,你不愿意当陈秘书的职务代理人,为什麽?」他的问号里没有责怪,只有好奇。
偏偏听在蔚蔚耳里,就像一道刺利的质问。
「我……我的经验还不够,怕应付不来。」她下意识地揉弄衣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你已经来公司三个月了,跟著我也将近一个月,还怕经验不够?」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在她眼中,有说不出的吸引力。蔚蔚的心又开始失速了。
就因尢按捺不住这股钦慕的意念,她才不敢太靠近他。
一靠近,就会想拥有;一旦拥有,就会去强求;而强求通常是自伤的开始。
「我……」她继续捏著衣角,无意识的。
张行恩微笑起来。
他对她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她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个体,原本内向而退却的举止会让她看起来像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家碧玉,然而,她平常的言行之间,隐隐透出一股端凝之气!带著一种近乎高傲的孤芳自赏,教人完全捉摸不清她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