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在下雨的日子里,他最大的克星就会躲在雨丝里消失无踪,他也不必再日日 饱受中暑之苦,日子过得安然又太平。但自北方来的他,一遇到这种阴阴湿湿、又闷又 热,让人懒洋洋镇日都想打盹的气候,他的眼皮就没半分抵抗力,好象永远都没有睡饱 的一天。
可是在南蛮这地方,居然一年里就有半年都处在雨季状态!这里简直就是个标准的 「霉雨」地带,一年到头下得他快发霉!
看着窗外似乎没完没了的雨势,霍鞑不禁要扪心自问,而且是很虔诚地、发自灵魂 深处地问……他是少烧多少银票纸钱?或者某个月的初一十五忘了祭天、初二十六忘记 摆果子?还是他平日坏事做得不够多,不值得下场又狂又狠的大雨给雷公劈?为什幺老 天爷要连下半个月这种让人捉狂的鹅毛雨!
坐在他身旁不远处,正在帮他处理军事公文的凤楼,忍不住搁下手中的笔,再一次 回头看向那个坐在窗棂边,絮絮叨叨地埋怨老天,且已经埋怨了一整个早上的男人。
「你到底有多恨她?」她的叹息宛如深不见底的海洋。
「我恨得牙齿痒、手指痒痒,我甚至连头皮都发痒!」努力驱赶瞌睡虫好撑开眼皮 的霍鞑,怒气腾腾地边叫边拉扯着头发。
「别再继续自言自语了,去找老巫想个办法吧。」唯今之计,也只有靠那个巫师, 想办法解决这个在普通人力范围外的问题了。
听完她的指点,霍鞑旋即求救地蜇足走进殿内。
就在同一座宫殿里,位在幽兰宫的深处,有座小巧的巫殿,在殿内,有位身着青衣 手执蒲扇的男子,正站在蒸气烟腾的丹炉旁,为炉中的丹药鼓风。
当他看见踏着大步迈进巫殿的霍鞑时,兴致很好地扬高了唇角。
「听说你的行情很看俏喔。」最近有一大堆邻族女人托人来找他帮忙,为的就是希 望能藉巫术之法获得霍鞑的青睐,托霍鞑的福,他赚进了不少笔生意。
霍鞑烦躁地走近丹炉旁,肚内的火气跟炉下的烈火一般旺盛。
「别提了,提到那群女人我的心情就更糟。」每每一想到那些会让他发噩梦的女人 ,他就全身鸡皮疙瘩掉满地。
他笑了笑,「我们南蛮的女人长得不错啊,又媚又艳的,保证对你们中原人的胃口 。」
「是啊,又鬼魅又讨厌,还每个都长得虎背熊腰,我看了就倒尽胃口。」霍鞑不敢 苟同地咋咋舌。
「单纯个人口味问题,不予置评。」他摇摇头,实在是想不出怎样的女人才能入他 的眼。
「老巫。」聆听着殿外远处点点滴滴个不停的雨声,霍鞑就忍不住想要找他算帐。
老巫扬起一掌抗议,「我并不老,你别总是把我托大叫老好不好?」
「好吧,巫师。」霍鞑烦闷地以指爬梳着发。
「你就没有别的叫法吗?」他还是有意见。
「啰哩罗唆个没完没了……」真的火大了,霍鞑恶形恶状以指用力戳着他的胸坎, 「喂!你姓什幺?」
「巫。」
「叫什幺?」霍鞑再瞇细了上下眼睑,逼靠至他的面前以鼻尖够他喷出火气。
「师。」某人可怜兮兮地垂下头。
「嗯哼。」他高扬起鼻尖,瞠瞪着某个总是不承认自己姓名的人。
「呜……笨阿爹。」老巫冲回自己的祖先灵位前,满腹委屈地抱着亲爹的牌位发出 悲呜,「当年你为什幺不多读几年书?取这种烂名字,害你儿子一辈子都得当巫师了… …」
霍鞑没时间让他去处理家务事,一把用力将他扯过来,高高提起他的衣领。
「都是你这个成功率永远只有一成的三流巫师……」就是他,阴雨绵绵的罪魁祸首 就是他!
「哪有,我的巫术有长进了!」老巫挂在他的手上忙不迭地为自己脱罪。
「有、长、进?」霍鞑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一字字地在他面前逼问,「上次我叫 你做什幺?」
「呃……」他面有愧色地频转十指。
「我也不过是小小的要求你帮我祈晴一下,让久未露脸的日头出来赏赏脸而已,而 你的祈晴术居然愈来愈不灵光,不但日头连半个影都没见着,你还让他整整下了一个月 的大雨!」有长进?没成了水乡泽国,就要感谢老天爷还好不卖他巫术的面子了。
「嘿、嘿嘿……」他惭愧地以指刮刮面颊,「哪个……最近巫术好象又失灵了嘛。 」
「又失灵?」怒气攻心,霍鞑索性挥手一甩,一把将他给甩至墙上贴着思过。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当年上一任巫师过世后,不去外头找别人来接替职位, 反而把闲着没事做的老巫给拉来当巫师打发时间。
当初就是看在他名叫巫师的份上,以为他的巫术会有多高明,可没想到这个老巫, 无论是祈雨、祈晴、治病、卜筮,可说是样样皆会,但也样样从没灵光过!
老巫缓缓自墙上爬下来,边揉着发疼的脸庞,边在他更进一步地兴师问罪之前,先 一步地为自己开脱。
他一手指上霍鞑的鼻梁,「上次的大雨你不能全部怪我,你自个儿也要负一半的责 任!」
「我?」霍鞑一个劲地飙至他的面前。
老巫点点头,伸手指着位在他身后的祭坛。
「喏,我不是早就跟你叮咛过,我的祭坛很久没换人头了吗?就是少了颗新人头让 巫灵生气了,这才害得我的巫术不灵光。」诚意有没有,看看天气就知道,他就是太缺 诚意了,所以老天才不赏睑。
他的两眉皱成一团,「有没有人头真的有差吗?」现在想想,好象真的很久没有供 上新人头了。
「差得可远了。」老巫很专业地颔首。
霍鞑气得直在嘴里咕哝不清地暗骂。
什幺巫灵嘛!挑食!奉上鲜花素果不给面子,偏要什幺人头才肯被搞定,净是给他 找麻烦!
「你若是去把巫灵指定的独孤再那颗人头拿回来,我就保证下回一定灵光给你看。 」老巫清清被他污染的耳根子,面色严肃地向他做担保。
他愈想愈烦,「你要的那颗人头被老七抢先摘了。」
「天意指定要独孤冉的人头,你要是不拿回来,我的巫术永远也不会灵光。」老巫 还是很坚持这一点。
「你说得简单!我又不能杀回大明宫,去把那颗被老七拿来当木鱼敲的死人头给抢 过来!」人头就那幺一颗而已,故意刁难人也不是用这种方法。
「我不管。」他两手环着胸,根本不理会霍鞑的难处。
「你就随便换一颗人头嘛,干嘛那幺坚持一定要用皇亲国戚的?」霍鞑沮丧地杵坐 在椅上,臭着一张黑睑发愁。
他摇摇食指,「这个你就外行了,血统是很重要的。」
「天气更重要。」
「那就快点再去摘一颗人头来顶替!」趾高气扬的老巫,在这方面的权威就比他这 个王爷来得大。
他抓着发苦苦思索,「在这鬼地方,我打哪去找什幺皇亲国戚?」若是在京兆,随 随便便在路上都会撞到一个皇亲国戚,但这里可不比京兆,要在外头遇见几个中原人都 已经很不容易了。
老巫不疾不徐地解除他的困境,将一张印着南内兴庆宫宫徽的信缄交至他的手上。
「这是昨日我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密帖,里面有上头订的菜单。」继上一回的孤独冉 后,这回上头的人又有了个新目标。
霍鞑愈看愈是感到有趣和不解。
「喔?」里头的目标,到底是哪得罪过这个发帖的人?
「很有意思的差事吧?」同样身为南内人的老巫,笑咪咪地凑在他的身边一块看向 那张密帖。
「你确定你中意这几颗人头?」他本身是早就看那颗人头的主人不顺眼了,既然有 人指定,那他也没什幺意见。
「再确定不过。」老巫慎重地拍拍他的肩膀,「王爷,这回别又搞砸了。」
「你放心,它们绝对跑不了。」
第四章
「安国公要来这?」
在问着来通报消息的宫罢月时,凤楼觉得身后的不可承受之重,让她快喘不过气来 了。
阴沉窒人的雨日过去,穹苍展放万里无云后,由睡虫再度成为奄奄一息中暑男子汉 的霍鞑,此刻正贪图凤楼一身足以解热的清凉,整个人趴抱在她身后睡觉,今正站着跟 宫罢月说话的凤楼,不时得把他熟睡而垂下她香肩的脑袋再往上推一点。
「不是要来,日是已经来了,他们一行人已经快到幽兰宫了。」宫罢月两直望着站 在凤楼身后打盹的霍鞑,开始在心底想着,他这模样若是让外人见了,将会有什幺后果 。
「他们?」
「这次安国公还带来了南内新上任的两位左右丞相。」宫罢月在说完后,愈想愈不 安地想要分开他们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