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静静聆听着,感觉自己莫不也是其中的一员?某种放肆的情愫,正不安于室地, 自心头深处爬窜出来,眼看羽翼将成,她再怎么掩饰压抑,也无法将它压回心土里去, 谁也束手无策。
在这苦无对策,下知该怎么收拾这一江下该有的春水的剎那间,她听见另一个自己 在她的耳畔低语……你不贪、不想吗?反正他早已看出来,再伪装也改变不了什么,何 不就顺遂一下自己的心意?不若片刻而已,不会有大碍的,沉醉一下又何妨?
恋姬闭上眼,很想就这般沉沦下去,让这一刻暂停,让她可以借机偷个在午夜梦回 时分偷偷辗想的记忆,就算这只是梦,梦景就如烟花的生命那般短促,那也别让她太快 醒来,她还不想离开。
「跟我去北狄。」铁勒缓缓收紧了怀抱拥紧她,暗自下定了决心。
神智被他的体温蒸腾得慵懒模糊,他带着磁性的低嗓,勾引出她无限的想象。
就照他的话,携手一起离开这座令她觉得窒息的京兆吧,没有旁人,就他们两个, 反正除了他外,她在京中也没什么人可惦可恋,不如就放下眼前的一切与他一块到遥远 的北方吧,找个无人认得他们的地方落脚,改名、换姓、隐蔽身份,瞒住天下人也瞒住 他们自己,他们会是一对寻常男女,再不会有阅尽天涯的离别之苦,不会有想念的等待 ,下必再欺人欺己,也没有血缘关系……血缘!
恋姬蓦地睁大了水眸,所有的迷情像是倏然退潮的海浪,一下子消逝得老远,只留 下不容得改变的血淋现实。
无限悲戚重新占据她的心房,血缘这两字,就像一道烧红的烙印,深深烙进他们两 人之间,她明白,再怎么圆谎也是徒劳,今日,她或许还可以眶骗自己,但明日呢?还 有数不尽的黎明呢?这个谎言,无论她走到哪都会跟着她不放,难道她每一日都要活在 欺骗自己的生活里?他可以勇敢,但她却下能忘记自己的身份。
她的心都凉了。
「跟我走。」迟迟得不到她应允的铁勒,有些心急地抬起她的下颔。
「不行,二哥……」她不断摇首,才想对不清醒的他晓以大义,但他坚定的眼眸, 却让她把到嘴的话全都收回去。
他已经决定了……她再怎么说也是枉然,她本以为,只要她一如以往地向他求援, 他便会伸出双手将她自困境里解救出来,可是这回他非但不帮她,反想拉着她一起陷下 去,他根本就不顾忌,也无意为他人着想,他才不管会因此而发生什么。
将她眼中的干愁万绪皆看进眼底的铁勒,黑眸微微一闪,他抬起双手捧着她的面颊 ,在她还不明白时,侧首吻上她的唇,什么也不想。
恋姬张大了水眸怔在原地,唇上蝶印般的吻触让她无法回神,他小心地啄吻着,诱 哄似地在唇上徘徊,令她不自觉地闭上眼,那燎原的甜蜜感抽空了她的思绪,他在她颊 上的大掌缓慢地挪移至她的背后,缓缓将她压按向他,感觉他的吻逐渐加深了力道时, 她的气息霎时急促了起来。
她摇首想制止,但他以一掌固定在她的脑后,落在他胸前的一双小手,不住地推撼 着他。
「二哥!」用尽所有力气,她猛然推开他大叫。
遭她推开的铁勒,胸口急速地起伏着,定定凝视着颤抖不止的她许久后,他用力撇 过头去,坐在床畔将两手埋进发里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他拚命忍抑的模样,看得恋姬有些下忍,忍不住移动身子想朝他伸出手。
「别过来。」他嘶哑地开口,极力想压下心头源源不断涌上的那股冲动。
恋姬随即将伸出去的掌指紧握成拳,她别过脸,在这进退不得的片刻,既怕会伤了 他的心,又怕她会伤了自己。
喘息稍定后,铁勒站直了身子回过头来,清楚明确地说出他的决心。
「我不会改变心意,我等你点头。」太急躁只会吓着了她,他会等也愿等,他相信 ,她的心意也是和他一样的。
恋姬倏然抬起螓首,惶然迎上他的眼。
他不会放弃,不管有什么阻晓在他们之间,他也不会放弃她!但他,怎么可以…… 她不知该有什么反应、该说什么话才是对的,不开口,怕他错认为默许,若是开口应允 或拒绝,那又皆是欺己。
隐隐地,额际有些烫热,她彷佛已经可以预见,在未来等待着她的,除了他以外, 还有片看不见底的黑暗,是片在她遭人推落后,不管她坠落得再久、跌得再深,她的足 尖也无法抵地的无尽深渊。
「我等你。」等不到她开口,铁勒再次向她重申。
恋姬失去力气地倚着床栏,颓然地望着被他掩上的门扉,耳边还残留着他的话语。
几不可闻的抽泣声自她的口鼻间逸出,她掩着脸庞,下知这泪是为了谁而落下。是 为自己、为他?或者,是为他们?
谁来告诉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
「刺王又来了。」受不了一室凝重气氛的沁悠,出声打破这片恋姬刻意制造出来的 沉默。
她受够了,打从那天铁勒来过后,她就一直陪恋姬躲人和过这种无声的酷刑,但这 种日子真的不能再过下去了,铁勒的耐心多得可以天天造访,而恋姬又似乎是有办法沉 默到地老天荒,那她这个无辜的第三者怎么办?她可没有他们俩永远也磨下完的耐性, 她绝对有必要自救一下。
坐在椅上刺绣的恋姬,在听了她的话后怔了怔,手中的金针不慎扎进指腹里,转眼 间,朵朵嫣红为她手中的绣巾染上了另一种颜色。
「他人呢?」一颗心紧紧揪悬着的恋姬,问得有些急,也有些害怕。
「我娘赶走了。」她吐吐舌,拉开恋姬用来掩饰伤口的绣巾,然后对着淌血的伤口
皱眉。
「别……」在她想压住伤口止血时,恋姬飞快地抽回指尖,将小手藏至背后拒绝让 她碰触。
她一头雾水,「恋姬?」
恋姬的眼眸不自在地流转,怎么也不想让他人碰触到那根手指,只因为,它曾与铁 勒的唇短暂地接触过。
身为旁观者的沁悠忍不住叹口气,拉了张椅子至她的面前坐下后,打算与她打开天 窗说亮话,也省得她这般折磨自己。
「你还要躲吗?」她将那只躲藏的小手拉出来,并用绣巾覆上压住止血。「这样躲 他,真有用吗?」无论她再怎么躲,她顶多也只是把铁勒隔在门外而已,住在她心底的 那个铁勒,她根本就赶不走。
听着她似明非明,又像始终都在一旁袖手旁观的话语,恋姬转想了半晌,脸色变得 苍白。
「你早看出来了?」怪不得以往沁悠老爱说些试探性的话,也在铁勒回来后不要她 去见铁勒。
被点破的沁悠搔着发,「自铁勒头一回来到府中见你,并愿为你留下时,我就有预 感了。」只是有预感并不算什么,她还远远不及那个可以去当半仙的卧桑。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只是一味地对她说着试探性的话有什么用?既然是知情 ,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阻止她?
「我试过。」沁悠无奈地摊着两掌,「只是当时我并没有说得很清楚,因为那时的 我也不敢太肯定,当然更没料到它会在日后成真。」
也对,就连她自己也没料到,沁悠这个旁人又怎会知道?这错是她自己找的,她想 责怪沁悠什么?
「你打算怎么办?」卡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局面上,她很怀疑恋姬该怎么全身而退。
恋姬痛苦地环紧自己,「我和他是兄妹。」
沁悠责怪地睨着她,「既然知道这一点,你当初就不该太过亲近他、太在乎他,即 使是兄妹,你们的感情也未免太好了些。」
「那时我只当他是个哥哥……」她怎会知道,依赖,是会引人掉入陷阱里的。
「那时?」脑中警钟当当作响,沁悠当下十万火急地拉起了警报,「那现在呢?」
现在?她泛红了眼眶,自私的泪淌下她的面颊。
她当他是个男人,或许从很久以前起,她就不再当他是名兄长了。
「恋姬,他是你哥哥。」沁悠深吸了口气,两手紧握住她的肩头,一字一字地告诉 她。
她虚弱地闭上眼,「我知道。」
「你不知道。」沁悠用力地摇撼着她,「听我的,把它当成一场错觉,你们从没有 开始过,接下来也不会有将来,明白吗?」
苦涩的笑意泛在她唇边,「真能这么简单吗?」若是真能如此,她何需忧、何需愁 ?何需坐困愁城无法脱身?
「恋姬?」沁悠担心地看着她含泪的眼眸。
恋姬倾身靠在她的肩上,姿态像是想捉住一根浮木,又像是想获得片刻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