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究竟错的是谁?恋姬吗?
他们都不会承认的,就是因为爱她,因此他们绝不承认她有错,即便这是她一手造 成的,他们还是情愿怪罪对方也不把一丝丝的罪责让她承担,因为太珍贵、太得之不易 ,这世上,就只这么一个恋姬,而爱情,则是条仅能容下一人的狭路。
铁勒阴沉地开口,「天色,把他拖出去,别再让我见到他的脸。」他不想去考虑后 果,也没什么好考虑的,留下庞云,日后只会成为大患而已,难保恋姬不会有回头的一 天。
冷天色必须考虑一下,「确定?」听说这家伙的老爹和叔伯们,全都是太子跟前的 太子太保、太傅,若是要说来头,他的来头的确不小。
铁勒冷瞪他一眼,「再罗唆你也给我滚。」
「好吧。」冷天色摸摸鼻子,识相地朝两名铁骑兵摆摆手。
「慢着。」在庞云被扯拉向殿外时,收到舒河给的消息而赶来的卧桑,及时拦住那 些正准备顺铁勒意的人。
冷天色没得商量地向他摇首,为难地指指身后正怒火暗涌的铁勒。
「老二。」卧桑无奈地叹息,「再怎么说他都是我手底下的人,你就卖我个面子。
」虽然舒河已经尽力压住庞云两三日,但到底,还是让庞云跑来这了,他要是没赶 来,他要怎么去向那一票太子太保、太傅们解释?
「把他撵走。」铁勒思忖了半晌,看在卧桑的份上,只好火大地改口。
遭人救了一命的庞云却不愿走,反而质问起卧桑来。
「殿下,你就这般容忍他做出如此有辱国体之事?」他不训斥铁勒也不叫铁勒把恋 姬交出来?为什么他要对铁勒睁只眼闭只眼?
「有辱国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火骤起的铁勒转过身嘲弄地问,语中笑声刺 耳。
卧桑赶在铁勒被惹毛之前,朝他伸出一掌要他忍忍,然后转身对另外一个也是愤涛 难止的人开导,「庞云,这是我们皇家的家务事,别扯到整个天朝去。」
「皇家的家务事?」庞云马上弄清楚了状况,「你护短?」怪不得日前他会对外下 那道太子谕,搞了半天,他是想让铁勒全身而退!
卧桑不承认也不否认,「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无论说得再怎么冠冕堂皇,即使是傻子也听得出来,卧桑也站在铁勒那边是个铁铮 铮的事实,庞云终于知道,如今,他是四面楚歌了。
他狠目微瞇,直瞪向铁勒,「日前我已将你夺人妻这事奏请圣上圣裁,就算你不交 人,到时你还是得把十公主交出来!」
「庞云。」卧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他有些同情。「圣上已做出圣意。」今日在铁 勒亲上翠微宫后,圣上已接受他所提出来的提议了。
「什么圣意?」
铁勒微笑地接口道出他今日去翠微宫的收获:「你与恋姬的婚事,就此告吹。」
「什么?」他万万没想到,连忙拾首看向一旁的卧桑,「殿下?」
卧桑感慨地拍拍他的肩,「父皇已颁旨了,你进翠微宫领旨吧。」
「圣上要压下这件事?」除了卧桑外,就连圣上也要忍气吞声?
「对。」他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父皇别找铁勒的麻烦,免得他们父子之 间的小事,会对天朝造成无可弥补的大事。
庞云心灰意冷地看着他,「你没阻止圣上这么做?」
「别怪我。」卧桑无能为力地摊摊两掌,「你该知道我的为人的,个人之事,我向 来是摆在家国之后,为了朝野的稳定,我不能阻止圣上。」
庞云听得举步腾腾后退。说得真好听,个人在家国之后?为了朝局着想,卧桑当然 是选择私了,但实际上,卧桑不过是为了保护与他手心手背皆是肉的皇弟而已。
「你等着,这件事我下会善了也不会放弃。」他再抬首看居高临下的铁勒一眼,两 手挣开身旁的铁骑兵举步离开。
「你来做什么?」庞云才走下久,铁勒马上就想把卧桑也赶回去。
「父皇要我来问你的答案。」卧桑疲惫地梳着发,「你要接受哪个条件?是要与恋 姬一起离开国内,还是把恋姬交出去?」
他毫下考虑,「我不会留在国内,往后也不会与恋姬一同出现在京兆。」
他还记得今早在翠微宫里的情形,当他站在下头,亲耳听父皇在众臣面前,说出爱 子、爱才,所以不得不忍痛割舍他时,他想冷笑。
亏父皇在人前扮得那么真,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父皇刻意如此,不过是为了替自 个儿找个台阶下,所以才特意作戏给众臣与众皇子看的,既然父皇愿演,那他也乐得配 合,反正他们父子俩早就无法共处于同一座皇城,他的离开,对他、对父皇都好,而且 父皇正可松口气,不必再日夜提防他将铁骑大军带回朝,是否有不轨之心,或是想图谋 窜位。
为人臣、为人子如此,夫复何言?他走便是。
「你打算何时起程?」也希望他选这个答案的卧桑解脱地吐口大气。
「我会尽快。」多留一日,便危险一日,谁晓得父皇会不会变卦?谁又知道不甘的 庞云想做些什么?为免夜长梦多,他必须快点带着恋姬离开。
卧桑只头痛一个问题,「恋姬愿跟你走吗?」
他心意已定,「我并不打算给她机会选择。」即使她会恨他也好,他已是起手无回 了,她不能不跟他走。
「老二……」叹息连天的卧桑就是怕这样。
铁勒不想多听一句,只在往里头走时撂下一句话,「叫那个姓庞的离恋姬远一点, 否则,下回可别怪我不卖你面子!」
「殿下?」在铁勒走后,冷天色走至他的身旁,好奇地看着他仰天长叹的模样。
「往后,帮我看着他们两个。」卧桑拍着他的肩头慎重地交代,「帮帮恋姬,也帮 帮铁勒,别让他们伤了彼此。」铁勒到底知不知道,这条路,不好走啊。
「放心,我会的。」善体人意的冷天色,明白地朝他颔首。
***
午后的大明宫很宁静,熏人的风儿在长长的木质殿廊上徐拂而过,铁勒亲手为她悬 于檐下的风铃,铃下随风摇曳的纸片,带来了叮咚叮咚清亮响音,坐在殿廊上的恋姬一 声声听着,感觉那声音与铁勒的心跳很类似,都是遥远的,都是经历过风霜的。
住过啸月夫人府上、凤藻宫,或偶尔去太极宫住上两三日的她,最喜欢的是这座大 明宫,在这里,清静无忧,没有烦人的人与事,有的只是宁静,这座宫殿和它的主人一 样,都是空荡荡的,好似没有灵魂一样。
正被铁勒软禁在此的她,是不该有闲情逸致来想这些的,她应该想办法离开这里, 也该快些回到凤藻宫不让众人为她担心,可是自来到这后,她变得不想走不想离开,她 只想暂时拋开令她左右为难的那些事,短时间内不去想得太多,只用一双眼专注地看着 铁勒就好,至于其它的事,她还不想去面对。
清脆的铃声中,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她皱了皱眉,听出那并不是铁勒的脚 步声,微撇过螓首,就见一群宫娥正忙碌地收拾着东西。
她纳闷地看着,「你们在做什么?」从昨日起这些宫娥就忙进忙出地打点着各种东 西,到底是大明宫的什么人要出门远行?
宫娥们相互交视了一眼,有默契地全都保持缄默,手边的动作片刻也没停。
「回答我。」恋姬愈来愈觉得大明宫里的人都像个木偶似的,不会答腔也不说话, 铁勒手底下的人除了冷天色比较聒噪外,其它人全都是这个样。
殿里仍是静默一片,忽然间,殿外的一名宫娥脸色苍白地跑进殿内,与殿里的掖庭 交头接耳地说了一会,就见掖庭沉肃着一张脸,命她快些去云霄殿向正在议事的铁勒通 报,宫娥前脚才走没多久,阵阵又急又重的脚步声随之在殿廊的远程传来。
恋姬站起身再度侧耳细听。这步音也不是铁勒的,今日大明宫怎会这般热闹?
在她还未猜测出宫里是来了哪位贵客时,为皇后摆驾的东内掖庭已开道来至殿廊上 ,接着在后头出现的皇后,再也不是素来雍容华贵、落落大方的皇后,此刻她的脸色看 来,令人有些悸怖。
「母后?」恋姬不明所以地望着她铁青的脸庞。
「你……」皇后愈走愈快,快步直定至她的面前,手起手落间,使劲地将一巴掌掴 向她,语带愤恨地进出,「下贱!」
「公主!」大明宫的宫娥们慌忙扶抱住软坐在地的她。
漫天的晕眩充斥着脑海,坐在地上的恋姬怔讷得无法言语。
自小到大,她从来没听过如此恶毒的言语,更遑论这话是出自于自己的母后、贵为 一国之母的皇后娘娘。她一手抚着麻烫得没有感觉的脸颊,无从明白地抬首望着勃然大 怒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