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像我一样笑一个。」在她又神游天外天去之前,野焰对她笑咪咪地咧大了嘴 。
望着那张极为肖似女人的脸庞,恋姬想了想他方才所说的话,再诚恳地告诉他。
「你长得很美。」多年不见,头一回铁勒带着他来见她时,她还以为铁勒私下偷藏 了个大美人。
「噗!」举例失当,站在野焰身后的冷沧浪,忍不住喷笑出声。
长得一张美女脸的野焰很想淌泪,「小妹……」居然连她也这么说。
「今日你不必带兵出营吗?」几个月下来,她已经多少摸清营中一些事了。
「我才刚回来……」他疲惫地捶打着肩头酸痛的肌肉,「二哥存心想累死我。」为 了寻找大军所仰赖的水源,他已接连着三个日夜没睡,还得赶在铁勒离营前回来报告, 再带兵出营操练的话,他可受不了。
「你认为二哥待你不好吗?」每次听着他抱怨铁勒,她总觉得他有些口是心非。
他撇撇嘴角,「他根本就没人性。」要做的杂务比谁都多,带兵操练、沙盘推演每 天都要做,还不时得率兵追打游牧的外族以试成果,对他与对他人不一视同仁的铁勒, 简直就是把他当成万能的手下来使唤。
恋姬忍不住想试探一下,「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离开?」
「我……」野焰的舌头蓦地打结,表情也显得有些不自在。
「你想从二哥身上得到什么?」她说得很一针见血。据她的观察,任由铁勒怎么对 待他,他全是一味地照做或接受,也从不违抗铁勒,这让她不由得联想他为何那么听从 铁勒的命令。
野焰抿着唇,无法直视地别开双眼。
看了他的反应,恋姬很想摇首。
他和铁勒,简直就像是从前的铁勒与父皇的翻版,不同的是,铁勒绝不会向他人开 口诉苦或是有半句微词,铁勒做了那么多,为的就是想自父皇身上得到一点父爱;而吃 尽苦头的野焰,为的,也不过是想自铁勒这边得到一点赞美肯定,和些许的兄弟情或父 爱。
她能够了解铁勒为什么那么严苛地训练他,在母妃玉镜娘娘的保护和熏陶下,野焰 成了个心软善良对人不设防的皇子,对朝中的人情世故、阴谋争斗完全没有抵抗力,在 失去了玉镜娘娘后,野焰就不知该怎么在京兆中生存了,接手管教他的铁勒,若是不冷 心铁血地将他磨练一番,若是不让他看尽残酷严苛的一面,那么日后,野焰将无法在朝 野或是沙场上立足。
只可惜,这一点野焰永远也看不穿,更不会明白铁勒的苦心。
铁勒把他失去的所有父爱,全都补偿似地加倍给了野焰,希望野焰在能够保护自己 之余,能得到的比他更多,别和他一样,在父皇的阴影下独自跌跌撞撞走了那么多年, 可是铁勒又不敢轻易敞露心房表达出来,不爱解释的他也不冀望野焰能够了解,以为这 样就能保护他自己,然而这却对野焰造成了阴影,使得他一直想要做些什么好证明自己 的存在,好让铁勒能够对他另眼相看。
野焰频搔着发,「几年不见,你说话的方式愈来愈毒了。」每回说话都这么直,这 真让他有点怀念她初来乍到时的沉默。
她轻耸香肩,「会吗?」
「你呢?你想离开二哥吗?」被她攻得无处躲的野焰,只好把矛头转至她身上,问 问这个也跟他一样离不开铁勒的人。
恋姬脸色蓦然变得苍白,话语悬凝在喉际不再出声。
大感不对的野焰忙对她挥着手,「就、就……当我没问,你也知道,我这个粗人天 生就不会说话!」
旁观的冷沧浪受不了地抚着额。
「笨蛋……」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下容易她才开口跟人说说话,这下好了,就怕她 又缩回去。
愁容不展的她淡淡地问:「八哥,你是怎么看我的?」
「看你?」
「我与二哥之间的事。」全营的人都知道铁勒爱上的是自己的亲妹子,但仗着铁勒 的军威,又没有人敢表示半点意见。
「我……」野焰顿时一愣,说得有些支吾,「我还是一样把你当成妹子。」
「你也以我为耻?」光是听他吞吞吐吐的语气她也知道,他和他人一样,对她这个 闹出乱伦丑闻的公主有着鄙视和轻屑。
「不是,我从没有这么想过!」野焰用力地摇首向她否认。「你怎会有这种念头?
是别人又瞎说了什么吗?」是军中又有人乱嚼舌根吗?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这事 被铁勒知道那还得了?
她的眼眸漫无目的地流转着,「别人说与不说,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我就是 如此看自己。」
「小妹。」听得一个头两个大的野焰,叹息地按住她的两肩,「听我的,你别管别 人怎么想、怎么看,你就是你,爱情这种事本来就没有什么是非对错。」
「你也认为我爱二哥?」黛眉一扬,恋姬转而直视他的眼底。
「不是吗?」他说得很理所当然。
恋姬有些怔愕。她处处的表现,都对铁勒那么冷淡疏远,怎么他会认为她爱铁勒?
她不是一直都瞒得很好吗?她还以为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将她的沉默视为否认的野焰,边搔着发边小声地问。
「难道你还在想庞云?」她若不爱铁勒,那就是爱庞云啰?
提到让她始终都歉疚于心的庞云,恋姬倒吸一口气,无血色的玉容变得更加苍白。
「小妹,前阵子我听说了一件事……」以为她很想念庞云的野焰,不忍见她这般, 好心地想向她吐露一个消息。
「什么事?」
「就是庞云他——」
「嗯哼!」机灵的冷沧浪适时地出声重重一咳,并暗示性地朝野焰挤着眼。
「庞云怎么了?」满心满腹想知道的恋姬,好奇地拉扯着他的衣袖。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的野焰,冷不防地被人拉着衣领拖至一旁咬耳朵。
冷沧浪张牙舞爪地警告他,「要是刺王知道你告诉她,你准会被扒下一层皮的。」
铁勒刻意为恋姬封锁所有有关京兆的消息,他还故意破戒?
「可是也不能让她这样下去啊。」野焰还是觉得自己做得很对。每天看着思乡的她 枯坐在营中,不与人说话也下与人接触,他就很想为她做些什么,好让她的眼眸里重新 燃起光彩。
他翻了个大白眼,「你认为告诉她情况就会好转吗?」
「总比让她一天到晚都惦念着庞云和京兆好吧?」愈是不知情就愈想知情,说不定 说开了后,她的心头就会舒坦一点。
「你……」深知他脾气拗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冷沧浪,气结地扭过头去,「随你,出 了事我不管。」也不看看他是在谁的地头上,还敢谈论铁勒最是忌讳的人物,他是想挑 战铁勒的脾气吗?
「你还没告诉我。」耐心等候的恋姬在他回到她面前时轻声提醒他。
「庞云也来到北狄了。」没有阻碍后,野焰这次终于能够顺利说出口。
她倏然张大了水眸,「什么?」
「他以母丧为借口辞官回乡奔丧,前阵子,营里有人在北狄的边城见到他。」铁勒 老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为此,铁勒特意派人在边城一带巡防,为的就是不想让庞云有 机会见她一面。
她的声音里泛着抖颤,「他……放弃仕途?」她最害怕、最想避免的事真的成真了 ?他怎么那么傻,前程似锦的他,为何要这么做?
野焰挤着眉心,「应该是吧,下过听说太子有拦他,希望他日后能够回朝为天朝效 力。」其实他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据传这事在太极宫闹得很大。
恋姬怔坐在原地,手中捧着的花朵凌乱的落了一地。
「小妹?」野焰看她目光空洞洞的,担心地伸手轻拍她的面颊。
铁勒阴沉的声音自帐门边传来,「拿开你的手。」
「二哥?」吓了一跳的野焰急急转过头,一看铁勒的眼神不对劲,赶忙收回自己的 手。
冷天色一手掩着脸,「完了……」以铁勒的脸色来看,他八成都听见了。
怔看着铺了一地花朵的恋姬抬起螓首,无言地凝睇着铁勒,半晌,她不语地起身走 向内帐。
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铁勒兴师地睨向野焰。
「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多嘴,他可知道恋姬将因此而自责多久?
「我认为她有必要知道。」生性耿直的野焰只是认为自己该说出实情而已。
他飞快地否决,「她不需知道那些事。」
「二哥,你不能再束缚着小妹了。」为了他专断的脾气,野焰不禁想为恋姬说上他 两句。「你还看不出来吗?她不快乐,她一点都不快乐,自她来到北狄后我就没见她笑 过,你不能什么事都不让她知道,什么事也不让她做,就算再怎么爱她,你也不该将她 紧紧绑在身边,她会喘不过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