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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如锅上蚁的离萧,在冷天色的两脚一退离中军主帅大帐后,就心急地把他拉至一 旁去探听情况。
「怎么样?」眼看就快天黑了,怎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冷天色烦躁地爬梳着发,「不知道……」光是躲在外头偷看铁勒的脸色,他就觉得 情况不怎么乐观。
枝上的红梅遭她摘取离瓣时,承受的,原来是这种痛。
「二哥……」她抬起螓首低唤,费力推开身旁的离萧,拖着脚步走向震怔在原地不 动的铁勒。
离萧急忙扯开嗓子,「王爷!」他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心碎的痛感中,铁勒强压下心头那份崩离的感觉,拚命凝聚起意识疾步奔向她,在 伸长的双臂承接到她瘫软的身子后,他慌忙抱着她蹲跪在地,一手拉开她的大氅,大略 地诊出伤势后,一掌紧握住那柄弩箭。
离萧不确定的问:「王爷?」他不等军医来?
铁勒咬咬牙,眨眼间已将弩箭拔出,受痛的恋姬抖瑟地弓起身子,玉白的指尖深深 陷进他的臂膀里,惊恐的明眸不确定地看向他。
「别怕……」他用力压紧她的伤处,难以抑止话音里的颤抖。「别怕,我在这儿, 不会有事的。」
惶然的话语方抵达她的耳畔,热泪迅即聚满了她的眼眶,这让恋姬看不清他的脸庞 ,她费力地将它眨去,双眸坦坦直望进他布满悸痛的眼瞳里。
原来,心痛的人,还有他。
她并不是孤单的。
「不要走,」再次在他的眼中找到自己的身影后,她清晰地开口。
铁勒怔了怔,没想过能自她口中听见这句话,他还以为,这一生,她永远也不会这 么对他说。
她拉开他放置在胸前的大掌,伸出双手倾身偎至他的怀里拥抱他,紧贴在他胸前的 贝耳,在隐约地听见他胸坎里传来的心跳后,缓慢地闭上双眼。
「别丢下我……」不过多久,她收紧的双臂再也无法将他紧拥,缓缓地在他身侧垂 下,任不断涌出的鲜血濡染了他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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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如锅上蚁的离萧,在冷天色的两脚一退离中军主帅大帐后,就心急地把他拉至一 旁去探听情况。
「怎么样?」眼看就快天黑了,怎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冷天色烦躁地爬梳着发,「不知道……」光是躲在外头偷看铁勒的脸色,他就觉得 情况不怎么乐观。
「不如……不如把握时间先送十公主回京吧,宫里的太医一定会有法子的!」离萧 转想了大半天,在不信任这里的军医之余,急着想将她带至别的地方医治。
他摇摇头,「这时上路太冒险了,况且京兆这么远,王爷不会准的。」伤势这么重 ,怎么移动她?更何况这场雪愈下愈大,能不能上路都还是个问题。
「那……」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吗?人是他带来的,她要是有个万一,他要怎么回去 面对卧桑?
冷天色知解地拍拍他的肩头要他镇定一点。
「别慌,相信我,我们比你更慌。」他以为只有他怕而已吗?竟然在主帅所处的中 军里出了这事,中军里的哪个人不怕?就怕铁勒会秋后算帐,都已经有人洗好脖子准备 自尽谢罪了。
奉命抓出袭兵的参将,办完事赶回大营后,就急着先来向冷天色报告。
「冷将军。」碍于铁勒就在里头,参将靠在他耳边小声地与他咬耳朵。
「办得好。」冷天色边听边点头,「现下袭兵是生是死?」
「无人敢留。」参将的双目惶恐地闪烁着,胆战心惊地侧首瞄了瞄主帅大帐。
冷天色叹了口气,「说得也是……」让恋姬受袭就已经够糟了,要是再让铁勒知道 有人敢对袭兵高抬贵手,难保铁勒不会变天。
「别待在这了,你再进去看看情况。」弄不清情况始终放心不下的离萧,忙不迭地 分开他们俩,用力把冷天色推向帐门。
他直踩住脚步,「现在?」他哪有胆子在这个时候进去?
离萧拉下了脸,「去吧,算我求求你。」
「别忘了你还要向王爷报告这事。」参将也忙不迭地加入离萧的鼓吹阵营。
他边咕哝边往帐门走,「不讲道义……」好,他记住了,这些人全都没义气得专死 道友不死贫道。
就在一脚踏进主帅帐里后,很快的,冷天色就后悔了。
等在内帐外的铁勒,坐在椅上披散着发,目光空洞地直视着双掌上残留的血渍,染 在他身上的斑斑血迹已然凝固,让他看起来像头负伤的野兽,因失去了主人而不知归处 ,他人只消定眼一瞧,即可看出此刻他掩不住的伤痛有多少,而过于自责的成分又有多 少。
他比谁都知道,在离开恋姬时铁勒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他也知道,这些日子来,铁 勒有多么想再见她一面,今日会发生这事,或许,他也在怪着自己。
如果可以,冷天色真希望那柄箭是插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恋姬,至少,铁勒不会把自 己逼成那个样子。
「你是怎么带人的?」铁勒的怒眸直扫向他,一字字地自口中进出,牙根因长久紧 咬而显得痛楚。
冷汗涔涔地流遍了一身,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冷天色相信自己早就身中数刀了。
他赶忙在铁勒的面前单膝跪下,「属下自知失职,日后,我会自请处分。」虽说事 情并未与他直接有关,但他不想逃避这个责任,以免殃及其它人。
铁勒并不看他,耗尽力气地,试着把就要失去控制的自己找回来,下断在心中提醒 着自己,除了恋姬外,他还有一场战事要打,在战场上,还有许多仰赖着他的人。
他深吸口气镇定下心神,试着让思绪清醒一点。
「人呢?抓到了吗?」一径忙着恋姬的事,他都忘了另外一回事。
冷天色忙抬起头,「后卫军已将袭兵歼灭。」
他不忘算清,「护营不力失职者,严惩。」底下的人全都在干什么?居然让敌兵摸 到这儿来。
「是。」冷天色心头一凛,朝他沉重颔首。
这时军医忽地揭开内帐帐帘,「王爷,公主在叫你。」
铁勒猛然一怔,稍稍平息下来的心房再次奔跳了起来,他的眼眸缓缓滑向帐帘,原 本是急于进去探视的他,却在这时犹豫了起来。
进去后,他会看见什么?生离死别?还是一个痛苦呻吟的恋姬?他什么都没有准备 ,遭受痛击过后的心房还来不及掩甲保护,好再度去承受另一回合,无边的绝望如涓涓 细流汇成海,迫不急待地浸湿了他的天地后,再一点一滴地爬上他的脚,更进一步地涌 上企图淹灭他。
「王爷?」冷天色担心地伸手推推他。
气息紧窒的他,重若干斤地挪动脚步,指尖一寸寸地掀开帐帘,在里头的光影照亮 了他的面庞时,像是掀开了另一个世界,在里头,灿燃的烛焰烧得很红,辉映着一身血 色的恋姬,将帐内蒙上一层艳艳的光彩。
紧闭着眼的恋姬躺在杨上,费力换息的她气息很急促,经她修剪得圆润的指尖,深 陷进她白皙的掌心里,可是她不出声,用力咬着失去血色的唇,不让一点呻吟逸出她的 口中,她只是忍。
铁勒只觉得自己再无去路,痛裂的心房弃甲归降彻底溃堤,已收拾好的情意,也因 她再次破闸而出,不能收拾。
她又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了,眼下,她就躺在那儿,离他这么近,只要一伸手即 可触到,不再是远在天涯一隅,令他觉得这一切恍然若梦,好不真实。
离京后,战事急在弦上,他一直睡得少,偶尔方投入睡海,不若片刻又乍然惊醒, 若想贪图个一觉到天明的无忧夜寐,无数个梦境又会痴痴缠索着他下放,在那些来来去 去的梦中,好梦难寻,旧影难避,不管他在浮浮沉沉的梦海再怎么辗转,梦境再怎么变 换,他总会看见恋姬。
他变得害怕作梦。
但现在,他却情愿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浮梦,醒了,他们就再也无惧无痛 。他多么渴望,他们俩真能够重来一回,时光若是能倒流,什么云山海月他都不理,权 势利欲也都与他无关,他只希望,覆水能收。
「二哥……」意识下甚清醒的恋姬,在朦胧地看见眼前的人影后,昏乱地伸出手想 捉住他。
「恋姬,看着我。」铁勒握住她冰凉的柔荑,侧身坐在她的身畔俯向她。
「你没走?」她迷蒙地睁开眼,水眸不确定地闪烁着,不能肯定他仍未离开的小手 ,不住地在他脸庞上摸索着。
「我没走。」铁勒拉着她的掌心贴上自己的面颊,「你瞧,我不就在这?」
手心底下的触感,依旧是那么温暖,吹拂在她脸上的气息,也和以往一般温柔,恋 姬努力睁大眼眸,想将他再看得仔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