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晴丝悄悄离开时,趴在桌案上的步关之却抬首望着她刚关上的房门。
极为浅眠的步关之,其实在她一打开门进来他书房时便醒
了,他~直装睡,一来,是不想与她攀谈,二来,是想看看她来这边做什么。当她为她覆盖上犹带着体温的大衣时,他差点震惊地想睁开眼,但在听到她移动的脚步声后,他又耐着性子看她又想做什么,只是她以那双瘦弱的小手搬来取暖的火盆时,原本想睁眼起身的念头便消失了。
他真的不懂,她应当知道他是刻意在疏还她,他也对她说过,他过他的日子,她过她的日子,互不相干,她又何苦要为他费心思?她把房内的火盆让给他,那她怎么在这种风寒露重的夜晚人睡?她的身子远比他想像的虚弱,没了取暖的火盆,怕是要打颤地辗转一夜了,他更担心的是她又会病着。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差吗?这么做,是想谈他心生不宁?抑或是想让他内疚?
而她无声的泪,更让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虽然她极力地忍着不哭出声,但那隐隐的袖位和换气的声音,他仍是清楚地听见了,地上犹有她眼眶里遗落的泪渍,一点一点似代表她说不出口的话语。
步关之低首望着地上的泪渍,不禁想着,她想对他说什么?
她是为何而哭卜在书房里沉思了许久,隔壁房里的晴丝已经没有声响,似是人睡了,他无声地移至门边开启了~条小缝,黑暗的房内,除了淋上晴丝里着厚被人睡的浅浅呼吸声外,里头静寂得无半点声音,他徐徐地闪身至她的房内,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双眼适应了黑暗之后,他看着她在锦被下呼吸均匀地起伏着,便轻巧地走向她。
在经过花桌时,他不经意地瞥了桌上的纸一眼,发现上头提了几行字,他俯身睁亮眼细看,忽然有些明了她的心情。
君为女箩草,妾作菟丝花;轻条不自引,为逆春风斜。
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谁言会面易?各在青山崖。
在她的心里,他真的做得那么明显?他有把她排拒得这么远吗?远到她会认为各在青山一崖?
步关之还一直以为,喜怒哀乐很少浮现病容上的晴丝,对他的行为无动于衷,或是浑然不知他隔离她,直至现在他才知道,她的心底藏了许多不敢言不能诉的情意。
买她之时,他并没有要她以情来偿恩,他只是单纯的想救大弟,即使是成了亲,他也不想将心思花在她的身上,况且他在婚前也说明了他不想娶妻,而在婚后地待她的确不似夫妻,即便他这样,他还是值得她来爱?
步关之无声无息地坐在她床边,看她就连人睡眼角也还挂着未干的泪,他一直不愿去回想,在洞房花烛夜对她生出的莫名悸动,他仍坚信胸膛里的这颗心,这世是不会再为任何一个女人跳动了,即使她泪多似水,用那双水眸深切地望着他,他相信他的这颗心也不会被这个如水的女人溶化。
他伸手抚着她颊上那颗已冷的泪,觉得胸膛里的一颗心动了动,可是在跳动时却又有着他熟悉的痛楚,留在他指尖上的那颗泪,让他左右为难地闭上眼,一边拉着他想要往前朝她跨近一步,但退却的痛感又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后大退三步。
情虽诱人,但也伤人,只要他不爱,就不会再有恨,即使将来他会禁不住动心,只要他不表现出来,不说出口,继续远样将她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他也不会有再度心碎的一天。
下大雪的清早,还赖在暖暖的被窝里的步熙然,冷不防地身上的被子被人扯掉,在他失去暖被猛打哆嗦时,耳朵又被人拎起在他耳际大吼,吼得他不但睡意全消,还被吼声震得直接掉到林底下。
步熙然捂着被吼得嗡嗡作响的耳朵,一把抢过被子跳回床上,边发火边瞪步千岁。
“七早八早就叫得这么大声,你想我啊?”打从大哥成亲后,他就一直没见到这个弟弟,才十来日不见,这个弟弟打招呼的方式怎么变得这么热情?
“这是什么?”步千岁怒火冲天地将一本厚重的书扔进他怀里。
被书砸得很痛的步熙然,揉着胸膛不甘不愿地打开那本书翻了翻,仔细一看,这本书好像就是他很久没去摸的帐册,为了这个竟大清早的把他挖起来?
“帐册啊!”他翻着白眼扔回去,被子一拉,又窝回床上去。
“是谁说他会速速复元?”步千岁马上又将他拉起来,拎着他的在须问。
步熙然摸摸鼻子,“我啊。”
步千岁多日来堆积满腹的怒气和怨气,在听了步熙然的话之后彻底爆发,他首先在步熙然的肚子上送一拳,接着密如雨点的拳头落下,使得步熙然不得不赶快坐起来与他拆招,在他们两人你来我往打了一阵之后,火气较旺的步干岁怒气加怨气,狠狠的一拳将步熙然扫倒在床头,这证明了一个真理,那就是——输家必定只理亏的人。
步千岁青面撩牙地指着他的脖子,两眼寒意飓飓地瞪向又出尔反尔的步熙然。
“为什么到现在府里的大事小事还是我在做?”
是他这个哥哥说好要快点复元重新掌管这帐度,可是到现
在却还是躲在自己的院里什么都没做,而他为了大哥交给他的事忙得死去活来,小弟因不堪负荷地累倒,已被大哥火速送回风露院里倒头大睡一场,唯一还没累倒的他,如今是既要审税又要管米粮的分派,他大哥只管和往来的客户套交情,除了晚上帮他审核帐目之外,其他也没帮上什么忙,他再不来找这个没良心的哥哥,不做死也会累死。
“我……我又没说我会马上复元,你总要能我一点时间好让大哥适应,不然大哥起疑了怎么办?”被掐得喘不过气的步熙然,使劲地拉开他的手,边喘气边说道理。
“你还要多久才能走出倚云院来帐房?”
“等到大哥能够分心的时候罗!”他没好气的对这个搞不清状况的弟弟说明,“你该摧的人不是我而是大嫂,看大哥何时能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大嫂身上,我的病就有借口快点好。”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步千岁的火气又上来。
“大嫂已经被他冷落很久了!”那一对夫妻简直是标准的“相敬如冰”,不但一人睡一房,还连早晚最基本的请安问候都省了,他派去监视的下人们都告诉他,他们两个成亲后说过的话,用手指头数都可以数出只有几个字来,他大哥是存心避着大嫂。
步熙然慢慢地应了一声,“果然,预料中的事。”
“我不管,你得去催催大哥。”他大哥一日把心放在公事上,他们就没一日安宁,他得让大哥赶快跳入爱河里,最好是爱得昏头转向没心情管别人,他们这票弟弟才不会累死。
“我怎么催?催他赶快去爱大嫂吗?”步熙然觉得这太没道理了,爱能用催的吗?这又不是在蒸馒头,把火烧旺一点是可以让馒头赶快熟,可是大哥是人,他又不能放把火在大哥的后头烧。
步千岁被累得什么都不管了,“没错,这就是你装病的唯一
用处,既然你能让大哥成亲,当然也可以让他多去关心大嫂。“
“你知不知道这是强人所难?”步熙然皱着鼻子,对这个已经被累得有点像土匪的弟弟有点同情又不大同情。
步千岁看他没有帮忙救急的意愿,眼眸一转,邪恶地上上下下打量他,把步熙然看得全身都觉得不对劲。
他趾高气扬地邪笑,“我已派人叫大哥过来探你的病了,你要是不催他的话,我马上揭穿你装病的事,到时候咱们俩一块完蛋,我不再做那一大难杂务。”
全身觉得毛毛的步熙然脸色霎时剧成雪白,气急败坏地赶紧在床上躺好。
“死小子,你要完蛋也别拖着我下水!”可恶,用这种方法威胁他,这下他真的要自杀了。
“人已经来罗,你催是不摧?”步千岁边看外头边闹闹他说,又回过头问他。
“我催就是啦,先帮我演一下。”步熙然连忙抹着脸,将脸色弄成病人该有的气虚模样,顺便拉步千岁陪他演一段。
步千岁得意洋洋地在林边坐下,懒懒地等候步关之这位大忙人大驾光临。
“熙然……”才偷了个空想看看大弟的步关之,一脚踏进房内时,两眼就楞在步千岁的身上,“千岁?你怎么在这儿?”他不是该待在兼霞楼里吗?怎么也学他偷跑来了?
“快过年了,我怕二哥一人在院里寂寞,特意来找他闲话家常,等会儿我就回去兼蔑楼。”步千岁慢条斯理地回答,肚子里有一大箩筐的好借口。
步关之疑心四起地看着这两个天生就水火不容的孪生弟弟,他们两个打小就没一日不吵没一日不打,要不就是可以在吵完之后来个大冷战,最高纪录是可以半年互不说话,就连熙然病了,千岁也还会跑来这儿与他吵吵斗斗,而现在居然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