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咱们的买卖是否银货两讫?
“是、是……”睛睨睁亮了眼虚声地应着,对这个出手万两的紫冠商人另有念头。
步关之一手指向晴丝,“既是银货两讫,往后她便是我的人,你父女自此互不相干。”
“那个……”贪念顿起的晴睨,还想再从步关之身上多捞点油水,但早已议好了价钱的步关之不疾不徐地打断他。
步关之眯细了眼,“别想再向我开第二回价,也休想将她从我手里要回再抬债。”
“当然、当然……”破识破的晴睨,只好点头称是,恨自己刚才怎么答应得那么快,早知道就从这个男人的身上再多捞一些。
“叫他马上离开我的视线。”步关之扬手对身后的宋尔吩咐,做完了买卖之后,他只想先看看他买了什么样的商品。
宋尔在步关之的指示下,赶紧听命地拉着晴服走开,深怕走得太慢会得罪了步关之,要是得罪了他,往后他们宋家就别想在姑苏做买卖了。
步关之在闲杂人等走后,徐徐地在晴丝的面前蹲下,将她困顿的身子自雪里扶起坐正,并帮她把身上的大衣裹紧,免得她冻过了头染上一场病。
“告诉我……”晴丝又难受又喘气地拨开他的双手,“你买我的理由?”
“你是我来姑苏顺道买的一件货物。”
货物?晴丝睁开眼看他,读完他漠然的表情之后,将身上他刚才为她穿好的大衣脱下并掷还给他,步关之无所谓地看着她的举动,表情依然没变。
“我是人,而你以货论之?”再度感受寒冷的晴丝身子抖了折,向他扬首。
步关之懒懒一笑,“人与货并无不同,只要有银两,便能买也能卖,就像你爹刚才将你卖给了我。”
“买我有何用处?”晴丝别过脸,不去看他商人般的脸庞,对他的话也觉得刺耳和心痛。
“私用。
晴丝含泪摇首,“这与我爹欲将我卖至青楼何异?”虽不知价格是否不同,但还不都是一样的下场?
“当然不同。”步关之只手转过她的脸庞,“你不需倚门卖笑,你将会有锦衣玉食的生活,或者,会有一段良缘度下半生。”
晴丝愈听愈觉得荒唐可笑,泪水不自觉地淌落面颊,她从小至今的生活只求温饱而已,如今被当成货品交易之后,这个男人要给她此生不敢有的奢望?
她挪开他的手奖得凄然,“蓬门之女,哪能有此际遇?”她不信,这世上哪有花了银两而不求任何东西的人?还说要给她不可能的生活,若是哄她,他的谎言也太不高明了。
“我就是你的际遇,因为我,你的一切将再也不同。”步关之双手捧住她的脸庞,逼她看向自己,字字铿锵的将话打进她的心底。
面对他炯炯的目光,晴丝怔住了,觉得他说的话好其实却又恍然若梦,令她在信与不信之间不停摇摆,“叫什么名字?”她顺着面庞滑下的泪水令步关之非常不悦,他收回碰触她的双掌,盯着她游移的眸子间。
她缓缓启口,“晴丝。”
情丝?
步关之眼底闪过一丝许然,为她的名、为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觉得她真像是一缕动人心弦的情丝。
他猛然甩着头,把莫名的感觉逐出脑海,听见脑中回响着一阵又一阵的警语,让他立刻清醒,将从见她第一眼起和刚刚产生的悸动全都排除在外。
“睛丝。”他拾起地上沾了雪花的大衣覆在她身上,语气冷淡地向她说明,“我会差人定期送些银两给你爹并看顾他,保证他在把身上银两挥霍光时不会饿死街头,今后你将不必为你爹的事忧心,只要你爹在世一日,我便会代你尽孝道一日,而且我还可以给你一个心愿,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但唯一的条件是,这一生你得任我处置。”
“任你处置?”晴丝没有讶异,只是咬着唇,为他的话替自己感到忧伤。
“别担心我会苛待你,我不会随意安排一个不幸的人生给你,可是一旦我给,你就得还。”步关之在向她保证时,仍不改生意人本色地向她斤斤计较他该得的利益。
“你为我尽孝道就是要我报恩?”晴丝若有所情地问,心底也知道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可是他还的定义却冠冕堂皇,卖给了他,她将不必再为她爹的晚年操心,还可以得到一个新的生活,可是她失去的也更多。
步关之颇满意于她的聪颖,“对,你得照我的话来还我。”
晴丝的眼眸黯淡了下来,觉得他的话比雪夜的霜雪还冻人,而她却没有退身的余地,已被他买至他的掌心里,就像他所说的任他处置,毕竟给了她爹大把银子的人是他,将她在被卖至青楼之前救走的人也是他,不知为什么,积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在他面前,格外想夺门而出。
步关之以为她不语就是默许,他转头对早已办完事的宋尔道:“宋兄,通知我的手下备船,我要今夜起程回金陵。”
“今夜?”宋尔对他的此举吓了一跳,“可是,这天气…步爷,您多留两日再走也不迟。”这种寒夜不待在温暖的酒馆里,反而要赶回金陵?
“我说今夜起程。”步关之慢条斯理地再重复一回,命令的语气不容转园。
“是……”宋尔被他吓得咽了咽口水,赶紧去办他吩咐的事。
“起来,我们得走了。”步关之回头交代在雪地里已呆坐许久的晴丝后,自行先站起,却没见她也跟着站起。
“我站不起来……”晴丝按着早就不听使唤的双腿。每每一移动,就觉得双腿疼痛不堪,眼泪又一颗颗坠下。
看着她的眼泪,步关之恼火地一把将她抱起,在抱起她之后,他的眉头又不悦地锁紧,感觉到她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他又将她塞进怀里密密地环抱住她。
“你爹从没让你吃顿饭吗?”她轻得似棉絮,要不是会哭会发抖,他还以为她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他怀中的体温,让倦怠极了的晴丝忍不住闭上眼偎近他,恍恍惚惚地呢喃,“买了我,你悔不悔?”能被人称为紫冠商人的他,一定是个为人处世都很精明的富商,可是一个富甲天下的商人,买了她这没有好家世、没有丰腴身子,也不貌美似仙的她,到底值不值?
“不悔。”步关之毫不犹豫地回答,低首看她在快睡着时,眼角还流下一颗泪,于是他将她抱得更紧,“别让我再看见你的眼泪。”
连眼泪他也要限制?
恍惚欲睡的晴丝难过得在他的怀中睡着,滚落的泪珠悄悄滴落在他胸前。
被冬雪覆盖的紫冠府,府里上上下下打理完一年的帐目,以及自大江南北捎来的货单后,偷空喘息了一会儿,在大雪天里窝在府内张罗打扫,准备度过一个丰收的暖冬。
“步爷回府了!”下人们在府外见着白家十来艘的商船泊岸之后,争相走告,把消息传送紫冠府的正宅大院。
大厅里两名男子听了家仆的传报之后,一个扬高了唇角,一个则是蹙紧眉心。
原本理首在帐册中的步千岁,在挑眉笑过一阵后,又将手上的算盘飞快地打个不停,把最后一本帐册整理完,然后把今年所有年关之前的自家各商号的帐册交给下人。
一把正事做完,步干岁就有闲情调侃起他那个离家数月,差点就来不及回来周年的大哥。
他扬着嘴角冷笑,“他还知道要回来?我还以为他收帐买货过了头,都忘了自个儿的家怎么回了。”
步千岁老早就对他大哥不满了,成天往外跑拓展生意,而他们这群被绑得死死的弟弟们,就得倒霉苦守在府里替他搞定永远都做不完的事。他以为大哥在姑苏城的哪处挖到新的大买卖了,才会离家特别久,准备在回来时再让他们这群弟弟子过年时刻忙得半死。
四个兄弟中年纪最小的步少堤老三的步千岁相去不远,只是他笑不出来,也没有心情笑,反而想着年关一定又很难过。
步少堤抚着额悠悠长叹,“大哥一回来;我又没得闲了,工作又要变得很多……”
他大哥只负责在外头做生意,接来之后的生意全是弟弟们在做,可是他二哥却把工作推给三哥,然后他这个还在冷笑的三哥一定又会把工作推到他这边来。
步千岁在小弟唉声叹气时,将手中的算盘准确地掷向最会杞人忧天的小弟,让他止住了叹息,伸手接住三不五时就会朝他飞来的暗器。
步千岁坏着胸,不客气地睨着只会叫苦连天的小弟。
“你的工作有我多吗?”工作多?有谁的工作比他多?整个紫冠府的生计全都操纵在他手上,紫冠府内财务或人事上的琐事都要他来张罗,他还不时要应付那些有往来商家或是贵客的登门拜访,日日他要处理的事加起来就有千百条那么多,他都没喊苦,他这个小弟在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