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焰脸色惨白地站在门边,手里头原本拿着在风露院帮他们批好要拿给他们的摺子,飘飘散散地散落了一地,“夏候府要嫁我?”
“纹焰?”司空烈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事居然被她听见了。
司空烈稍微放松了手,司马圣叹便趁机跑至纹焰的身边。
“没错,公孙府已向你爹下了聘。”他先是证实,然后又在她的耳边恭贺,“公孙公子的人品不错,你能嫁到公孙府,可是你三生修来的福份。”
“表哥?”纹焰满脸惶然地问司空烈。
“纹焰,这事的来龙去脉我还不清楚,你别乱想,也不要听他乱说。”司空烈一把推开司马圣叹,在她面前挥着手要她别心灰意冷。
“我哪有乱说?”司马圣叹例着嘴,意有所指地看了纹焰一眼,“反正……少提也要娶别人了,你留在这儿不也没意义!”
纹焰紧握着双手,抬首迎向司马圣叹,“少提说他不娶桃姑娘。”
“他娶不娶不是由他来做主,即使他不愿,他大哥也会架着他去娶,你还不知道紫冠府早就下聘了吧?”
听见“下聘”这二字,纹焰的脑中昏了昏,试着想起十几日前步少提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恍惚地转头看在一边的步熙然,木然的问:“可是少提说他已托二爷去向步爷说明过要退亲。”
“那个……”步熙然不知该怎么跟她说明真情。
纹焰看了他的表情便明白了七分,“难道你没说?”少提的婚事没退掉,而她这边也被安排了一桩不容拒绝的婚事,他们两个人,难道真的要像那第三颗三生石?
“纹焰,不瞒你说,步关之把我们三个编派的谎言信以为真,任熙然再怎么解释步关之也不肯退亲。”司空烈看她双眸空洞得可怕,连忙抚着她的肩对她说出实情。
司空烈又安慰她,“你还没听完,我们还有补救的法子。”
“你别慌,我打算瞒着我大哥让你和少提先私下成亲,再去让我大哥不得不退掉那门亲事,你不会嫁至公孙府,少提更不会娶别家姑娘。”步熙然也觉得她不对劲,绕在她的身旁向她保证。
太多的声音在她耳际,纹焰一个字也听不入耳,她只记得那个梦好像是个泥沼,逐渐将她的身子拉下去,无法求援地被拉至幽幽暗暗的水底。
司空烈拍拍她的脸颊,“纹焰?”
“没事……我先走了。”纹焰模糊地应着,神色不佳地走出门外。
“你们也弄假成真?”司马圣叹抚着脸上的伤,气定神闲地大笑,“这下就算我不插手你们也输定了。”
“你还不快去通知少提?”司空烈连忙催着步熙然快点去叫步少提来安慰纹焰的心。
步熙然马上往外头跑,火大地回头指着司马圣叹,“那个罪魁祸首就由你们来对付!”
“呃……”司马圣叹吞了吞口水,不安地看着拎着拳头向他走来的两个人,“你们想做什么?”
“你死有余辜!”
第九章
纹焰走回风露院,院前小径四处种着的萧湘竹,被西风吹得枫枫作缪,翠绿的叶片如雪漫天飞舞,随风飘坠在石板上,积了一地的落叶。
纹焰在原地站了许久,站得连落叶都掩埋了她的绣鞋,她低首看了看一身的残叶,再抬首仰望前方的风露院,院里头灯火明亮,在这桂花香、醇酒暖的大好秋夜,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独守着天上催她婚期的肩,她不知道,这个人人赏心悦目的明月,她还能在这里看多久?她也不知那不久后的将来会如何。
她愈是想着,愈觉得多日前的梦境愈发清晰,甚至已将成真,而她人在风中,也觉得清醒。
缓缓踱进院里的客房,开启门靡,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她一身,又将她被风吹冷的心和身子都照暖了,令她不知不觉地想起步少提。
纹焰在发怔时,被步熙然催来的步少提门也不敲,一古脑地便冲进来。
“纹焰……”
纹焰看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眸里写满了自责,她笑了笑,走近他的身边为他拍落一身的落叶,漫不经心地说:“事情我都听说了。”
他赶紧将她搂在怀里解释,“我不知二哥他没去向大哥明说,而大哥派人去下聘也都是瞒着我进行,你别以为那天我对你说的话都是哄你的。”步熙然急忙地来通知他,他才知道步关之没退婚,而他也是同时才知道,她已有了婚配。
“我当然知道你也被蒙在鼓里,你这么老实,根本就说不出谎言来,更是没有骗我的心,尤其紫冠府大小钱都要经过你的手,那么一大笔的聘礼怎可能不被你发觉?这当然是别人私下办的,我明白你那天对我说的都是句句衷心。”纹焰靠在他怀里,她拿着帕子为他拭着额上的汗,并为他说出更多的解释。
步少提的喘息方歇,便觉得她的话异常地有条不紊,字句清晰,虽然她平时说话便是有条有理,但是发生了这种事,她怎能这么平静?
“至于二爷没向步爷说,那便罢了,你别因生二爷的气又犯起那个毛病来,我没有在怪谁,我不怪谁也不想怪谁,”纹焰在为他拭完了汗后,手指轻巧地顺滑着他的面颊,徘徊在他的眼眉、他的唇。
“你为何这么冷静?”步少提握住她的手,眼眸直视着她的笑意。
“大概是着凉了吧,脑子恍恍惚惚的。”步少提不相信她的话,上回他大哥要他迎妻时,她激动得一日不见他也不对他说话,这回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没有反应、没有感觉,他只怕她是消极得把心沉到了谷底。
“我去找东郡王,请他上夏候府替你取消婚事。”他俯身环抱着她,将她若即若离的身子拥紧。
“夏候府决计是不会退婚的,姻缘之事乃父母之命,为人子女者无法抗命。”纹焰平静地说着,靠在他的肩头,顺着视线看明月将外头照得一地银白,她索性转身靠在他的怀里。
步少提无法像她这样沉静无波,“夏侯锦不是你父亲,他无权对你这么做,他更不能用这手法将你卖去公孙府!”
纹焰拉着他的手环住她的腰,两手搁在他的双颊上,她还记得,他赠三生石将她订下时,就是这个姿势。
“但我仍姓夏候。”她无声地落下泪来,“只要这姓踩着我一日,我一日就是夏候府的人,他要卖要嫁,东郡王都不能干涉。”
“你愿嫁别人?”步少提的双手更将她紧握,声音里显得压抑和酸涩。
“我不得不从命。”她拍拍他的手掌说明,音调里虽无一丝改变,泪却已满腮。
“我呢?”步少提忙着要将她转过身来问个仔细,她却不肯动,在一拉一扯下,他的手摸到她哭了大片的衣襟,一抚上她的脸。才知道她早就泪如雨下。
他绕至她的面前,缓缓地抬起她的脸庞,看她哭得伤心,安慰的笑容凄怆,一泪一珠都是她说不出口的痛。
纹焰含笑地抚着他的脸庞叮咛,“你有你的桃姑娘要迎娶,你大哥已经下聘了,不能不娶她,你要知道,一个姑娘家是万万禁不起退婚的,别让她日后难做人。”
“现在,我谁都不管谁都不顾,我也不能接受你嫁别人,不要以为我对你能说放就放,我不放你走!”她可以知命认命,她也可以为别人着想,但他不能。是他的诺言不够真诚,还是他说的话不够真心,所以她可以放开他?
纹焰一手按着他的心房对他摇首,“你别再剖心证明,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情势不由人,这些我都能体会。”
“事情还有转机的,我大哥不是个不明理的人,只要我去说,他会成全我。”他大哥也是痴情的人,只要他去说,他不信事情会弄到两人伤心的地步。
“但夏候锦不会成全我。”步关之是可以成全他,但无势无财的夏候锦可不会,尤其公孙府是个大府,想想嫁她能得到的聘礼便知道夏候锦嫁她的理由。
步少提抹着她的泪,“那我上门提亲。”倘若夏候锦要的是钱财,那么,他们紫冠府能给更多。
“夏候锦恨你入骨,他不会答应的。”别说是提亲了,夏候锦恨他毁了夏候府都来不及,这门亲事怎谈得起?就算谈妥了婚事,一女二嫁的臭名她也担不起。
“他不答应也得答应……”步少提听了她的话后握紧了拳,才想连夜赶去夏候府时,纹焰便拉住了他。
“离中秋尚有五日,有多久我们就相依多久,不要再想了。”纹焰绽出笑容轻触他的唇,而后转身望月长唤,眼里看的是天上月,心底想的却是那些三生石。
“不会的,你不会离开我。”步少提急切地向她保证,“你要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让你回到我的身边来。”
“我信你,你的话我句句都不会忘。”纹焰将他的话烙印在心头,当成今生最珍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