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插队而遭人瞪的风险,频频对满屋子的人赔不是后,小招手走至忙得昏天暗地的步少提面前,对那个早就被训练得可以一心好儿用的步少提报告,“四爷,夏候姑娘来了。”
“奉茶,请夏候姑娘先坐,你上楼告知东郡王一声。”步少堤一手指着他身旁的柳木椅,一手指向身后的楼梯,两眼飞快她看着刚送上来的摺子,然后对呈上摺子的米仓管事勾勾手指,“这个数目不对,叫底下的人去芜衔楼再点一回,我记得我在年关时派放的米数目不止这些。”
“姑娘,先在这儿坐坐。”小招手对步少提这种忙碌的模样早就见怪不怪了,待一直楞在一旁的纹焰落座,然后上楼去请示。
纹焰点点头,坐在柳木椅上张大了两眼看向那个办事效率惊人的步少提,看他右手执笔在摺子上批着,左手在算盘上飞快地打个不停,两眼埋在桌上的摺子里阅赞;同时一心四用地对跟前的管事叮拧交代,她看他批摺子的速度似是马虎草率,说出口的话却又井井有序,有条不紊,不但能对一个接着一个的公务做决定,还能拨空整理另一批在桌上等待他的公务。
她看了一会眼前的情景,不禁轻蹙柳眉感到疑惑。
这里的公务一向这么多吗?这儿的人忙个不停,而她刚才在外头看到那些有情景致贺花的人,又是怎么回事?她再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里头最忙碌的人,好像也只有这个人称四爷的男人,其他人都只是安静地站着等待他的批示,紫冠府里头有这么一个既能调度人手又能理财治事的能手,怎么还会补要她来帮忙?
自楼上请示完的小招手,在步少堤忙得天翻地复时,小心地凑在步少提的耳边转达,“东郡王与二爷他们正忙着,说是请四爷自行招呼夏候姑娘。”
听完了这句话,步少堤迅速解决完手上的摺子,并停下打算盘的手指,摆出了停止的手势,站起身向一屋子的人以清朗的声音宣布,“各位,等我一会儿,先暂停片刻。”
楼里的人皆无声地点点头;步少堤在整理好仪容之后,带着一脸的笑容转身迎接初来乍到的贵客。
“失敬,让你久候多时了……”步少提带着笑意向她致歉,但当纹焰缓缓抬首望向他时,他的声音突然变小,疲累的眼睛看着她的容颜,顿时忘了刚才那些将他累得无法思考的公事。
纹焰那张白白净净的瓜子脸上,配上两适弯弯的柳叶眉,一双丹凤眼格外透明亮,似秋日的潭水一般抚媚,一身春裳,使她看起来就像窗外飘飞的杏花。步少提出神地以两眼望着她洁净无暇的姿容,在她身上仿佛看见了醉人的爱意。
“夏候姑娘……”步少提清了清嗓子,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字,只勉强地想起司空烈对他提过她的姓氏。
“四爷叫我纹焰便成。”纹焰有礼地向他欠身请安,心底对他方才的眼神有着一半的明白,但又有一半的不了解。
步少挫折地两手按着桌案低喃,“又是四爷……”
纹焰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但的人们却都掩着嘴,有的人则是咧出白牙嘲笑步少提,不一会儿,楼里忍不住笑意的人,纷纷不给面子地笑出声来。
步少提没好气地看向那些人,“还好意思笑?就是你们常常左一声四爷,右一声四爷,才害我被迫改了名不叫少提而变成四爷。”
“不要我们叫四爷就不叫。”一名不客气的管事马上顺应他的话,故意拥着两腿,“少堤,我站了老半天,手脚好好累喔。”
步少堤马上两手环胸对他叨念,“会累还不是你自个儿硬要站着?叫你们坐你们偏偏不听,还不快点去找张椅子?其他人也都去坐吧,我已经说过先暂停了,你们也别再像棵树似的站在我面前。”
“少堤,我的口好渴,那是碧罗春还是拢袖红?”站在步少堤身旁的小招手,两眼打量地看着桌上那想喝的香茶。
步少提叹息地挥挥手,“想喝就拿去。”
他的话尾刚落,桌上的香茗已有人不客气地拿去,——屋子的人就座的就座,喝茶的喝茶,让首次开了眼界的纹焰半天说不出话,心底想这里的人不分尊卑,但这些人在步少提放下身段前又都规规矩矩的。
纹焰犹在惊讶这怪现象时,步少堤又对门外仍在排队的人们喊,“外头的也全都坐着,你们的木头站相看得我好累,统统先休息一会儿。”
“不好意思,这会儿我正忙着。”打发了所有人稍作休息后,步少提回过身来对纹焰笑。
一时还弄不清楚这里规矩的纹焰纳纳地开口,“哪里……”
“来紫冠府的路上舟车劳顿,想必现在很累了,若不介意的话,我先派人送你去枕湘阁可好?”
“我不累。”纹焰却对他摇首,决定留在这里再看看有什么更令她好奇的怪事。
“不累的话……”步少堤搔搔发想了片刻,“那么就劳你先站在这里看一下我每日都要做的公务。”
“在这儿看你工作?”她不是来这儿当差的吗?他要她用看的?
步少提带着爽朗的笑容向她解释,“我希望这样能让你适应帐房的环境,况且东郡王对我提过你在理财治家这方面是个能手,我想只需看一会儿,便大约知道荪践楼总帐房里的人都在做些什么,不会耽搁太久的。”
“好的。”她想想也觉得有理,尤其他刚才处理公事飞快,她根本就没看清楚他到底在做些什么。
又要坐回办公桌的步少提忽然又转过头问她,“对了,东郡王可有告诉你来此是做什么差事?”
“表哥并未对我说明细节。”纹焰唇边绽出笑,缓缓地对他摇首。
步少提去旁边替她搬来了张椅子放在他身旁,在叫她坐下时又指着桌上那些他已经批好的摺子:“这里有些摺子有空就先看看,累了的话,别跟我客气,尽管叫人带去歇息。”
“我知道了。”她轻巧地坐在他的身旁应着,在看到他桌上的水墨所剩不多,于是主动地撩起衫袖替他磨墨。
步少提有丝讶与她的细心,静静地看了她磨墨的神情一会儿后,猛然地甩甩头,转头对楼内的人开口,“抱歉,让各位久候了,咱们再……”
步少提口中的话说了一半,便停在那些都在喝茶聊天人们的身上,他灯着眉叹气,“茶还没喝完的继续喝,没休息够的统统休息,还有力气的就过来再接再厉。”
荪践楼里的人潮连午膳时分仍是不断,但这里的人早已习惯由厨房的下人们打饭送来此地,在步少提用膳时,每个饥辘辘的人也抢着吃,但一用完午膳,所有的人再去排队向步少提呈上摺子,直到日落前,荪饯楼楼上响起熟悉的钟声,才让荪蔑楼里里外外的人潮散去。留下仍是做得没完没了的步少提,以及看了一日就看呆的夏候纹焰。
“吓着了?”整理完手中的帐册,步少堤看了身旁杏眼圆瞪的纹焰一眼,有些明了也有些歉疚地问她。
口齿伶俐的纹焰难得说不出话来,“有……有一些……”
“会慢慢习惯的。”步少提习以为常地笑笑,一手撑着下巴问她,“荪蔑楼的公务大概了解了吗?”
“未完全了解,因为管辖的事实在太多。”荪蔑楼要管的差事,她一日数起来就有几百条,拉拉杂杂、琐琐碎碎,光靠这一日的旁观,她能记起来的事项,可能没有他所批的摺子一半多。
“放心,我不会急着催你来帮我公务,这几日先在我身旁熟悉紫冠府内务的流程,待都熟悉了,我再挪帐房给你办公。”步少堤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并倒了一杯香茶让她解解渴。
“谢谢。”纹焰接过茶来,凤眼不禁停在这个好脾气又好性子的男人身上。
步少提对着她清丽的面容而笑,“日后共事咱们不必如此拘谨客套,自在点,把这里当成自个儿的家。”
“我是外来客,自当守规矩,不该失了礼。”她却摇头,即使是在夏候府里,她的心底也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别被他们口里唤的四爷唬住了,他们只是爱闹我门四个兄弟,我们四兄弟说破嘴皮子也改不了他们的习性,久而久之也就随他们了,不过他们都明白,在这座府里没那么多规矩,因为住在同一个屋里便是一家人,所以也不必与我们客气,我紫冠府上上下下都当住在府里的每个人是亲人。”
纹焰手中的茶碗明显地抖动了一下,“你们……以亲人相待?”不同姓氏,没有血缘的人们,他以亲人视之?难怪那些人对他没大没小,又对他尊敬异常,可是,像他这身为首富的男人,怎么能放开心胸放下身段如此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