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听着食器在她进食间发出清脆的声响,看着她将每一盘饭菜都吃得盘底朝天还意犹未尽,丝丝的罪恶感,悄悄渗进他的心房。
他也不想这么做的,但为了她着想,不饿一饿她,恐怕她全死也不会顿悟。但看她那花样的面容被他饿得如此消瘦,精致的唇瓣也不再红嫩如昔,一双水葱似的小手变得粗糙脱皮,令他的心中有着说不出的不舍。
大厨华叔一手拿着锅铲,气喘吁吁地倚在门边,看着那个害他炒菜炒了一整夜的女人,还是拿着碗筷没有停下来的意愿,于是他终于忍不住向东方朔求援。
“老板,她还要吃多少?”再不阻止她,他们店内的饭菜就要被她吃光了。
“你吃饱了吗?”东方朔止住了自己在她脸上四处游移的目光,关心的挨在她的身侧问。
用力补偿自己三日没进食的适意,在东方朔的声音下终于停下碗筷,两手捧着腹部,一派快意地躺在榻上,心满意足地自口中逸出一声小小的吁叹。
“好满足……”她从不知道吃饭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谢天谢地,你终于吃饱了。”华叔感谢地放下锅铲回房歇息。
东方朔将她自床桌拉起来,反覆看了她的小手一会,自袖中拿出一只装着软膏的木盒,不问她的同意,就迳自为她上起药来。
适意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轻盈地在她的指尖来回抹弄着,小心翼翼的,似是极为珍爱。绯色的热潮忽地跃上她的双颊,在已经习惯他那小恶小利的性格后,对于他这突来的柔情,她有片刻的不适应,搁放在他掌心上指尖,看来是那么地自然,令她想抽开也不是,不抽开也不是……
她忍不住就着灿亮的烛火打量他的面容,他的轮廓,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分明,细长的睫毛垂盖了那双总是闪耀着精光的眼眸,方毅的嘴角此时也不再带着那抹恶笑,那微微上扬的角度,在融融的光影下就像是两道弯弯的新月,勾人似的吸引她的目光,让她好想伸指轻触那角度,看看它承载了多少他没露出来的其他笑意……
不知道它尝起来是什么味道?
适意被自己无端的思绪吓了一跳,什么味道?她怎么会有这想法?她会不会是被他饿过头了,所以也把他当成是一道美食来看?
她深吸一口气,赶紧驱逐自己满脑子不良的思绪,虽然这个男人的外表看来很美味,但他骨子里的性格就太令人不敢领教了,因此即使她再怎么饿,她还是不要乱想较好。
“你刚才在饭前对我说了什么?”为了不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努力地想着他会出现在这的原因。
“我说我要你拜我为师。”东方朔淡淡地应着,熟练地将绵密似雪的清凉膏药抹匀在她的指尖上。
“为何要我拜你为师?”把她饿得半死不活,再用山珍海味来救她一命,就因为他缺个徒弟?
“你不想尽快还完债务并且能赚够回家的盘缠吗?”他别具深意地盯着她,徐徐地朝她扔出一个诱惑,“只要你拜我为师,所有的问题就可迎刃而解。”
她早就有其他的方案,“我可以叫我爹来泰山赎我回家。”信鸽被他吃光了不打紧,她只要找个人回去济南通知一下就可以了。
东方朔嘲笑地瞥她一眼,“是啊,只要你爹别似你一样被人扒光身上的银袋,滞留在泰山的某家黑店内洗碗盘。”能够把她教得那么不切实际,她老爹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经由他一讽,适意也开始担心那个比她更梦幻、更不切实际的爹爹,如果上了泰山后将会有什么下场。她要不是遇上了这个把她收留在此的东方朔,她的泰山之行可能会更加凄惨,就不知爹爹上了泰山之后,能不能也遇上东方朔……
咦?为什么她在吃了耶么一顿饱之后,怎么就对这个满嘴铜臭味的家伙有点改观了?
更怪的是,她怎么会觉得他的话不但愈听愈顺耳,连带地他也愈看愈顺眼?
“靠山山倒,靠人会老。”东方朔在为她上好药后轻拍着她的脸颊,“我看你就别指望你爹能比你长进多少,你还是自立自强靠自己走出这里会比较实际一点。”
“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由他小心上过药的双手清清凉凉的,让她不知不觉地对他放下心防,百思不解地反覆想着遇上他之后他的行径。
“请说。”东方朔拉起她的手,自她的袖中拿出她的手绢,心情甚好地帮她拭着嘴边的油渍。
她面颊微红地偏过脸,“为什么你在打劫我后还收留我在此?”他为何不像其他的劫匪一般,只要拿走了想要的东西就算了,而且他若只是想要整她的话,他何必又是给她吃食又是上药的关心她?
“你该庆幸打劫你的人是我,今日你若是落到了他人的手上,你所遭遇上的,恐怕就不是你可以一笑置之的境遇了。”东方朔扶正她的脸庞,边帮她擦边回答,“我说过你是只小菜鸟,既然你还不会飞,那你何不就从我这学会怎么飞后,再到外头的天地去闯?”
她有些明白,“你这是在教我认识江湖真实的一面?”
“我很用心良苦吧?”他伸手点点她的俏鼻,一副很伟大的模样。
“那不是你的本性吗?”即使是如此,她还是觉得坑人原本就是他的天性。
“若我真要坑你,你早被我坑得连个渣都不剩了。”他目光灼灼地瞅着她的面容,“对于你,除了给你学个经验外,我算是很手下留情了。”
适意这才知他的那双眼眸看来是多么的澄澈,滟滟的,像座深不见底的泓潭,暧昧不明地徐徐勾撩着她,不设防的她,眼眸忍不住地被他捕获。
好明澈的眼瞳,从没看过一个男子的双眼能够亮透得这么好看的。在他这么近的目光下,她觉得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变得敏感不已,彷若春风吹过原上的野火,隐密地在黑夜中燃烧,灼灼烫烫的暖意掩上了她的两颊,再缓缓地传抵她的心扉,与她那清凉的双手明显地成了对比。
她不自在地垂下螓首,“谢……谢谢你……”
“知道该道谢就好。”东方朔甚是满足地看着她那泛红的脸蛋,更加决定要把她留在身边当徒弟。“你看咱们哪时拜师学艺较好?我个人是认为选日不如撞日啦,不如你现在就拜吧。”
“你当真要收我为徒?不是说笑的?”她猛然抬首,直望进他那看似十分认真的眼瞳里。
他朝她释出一抹醉人的微笑,“不,我收得很认真。”这么养眼又可调剂身心的徒弟,他当然得收下来做为己用。
佻挞诱人的笑意,直向她袭来,隐隐的一股震颤,猝不及防地在她的胸口震汤。她看见,他的唇微微向上勾起了一个角度,一如她所想的,那角度在柔晕烛光下,像是两小撮勾勾弯弯的新月,勾引着她再看仔细、诱惑着她前去触摸那有菱有角的唇形、柔软的触感……
柔软的触感?
适意不解地扬着黛眉,对自己心底所想的念头讶异不巳,当她低头往下一看时,赫然发现她那诚实的手指头,在无意识间已经开始在他的唇边造次,细细流连在他的唇边探索那份感觉。
她连忙把不规矩的指头收回来,一抬眼,就看到他在她面前笑得像刚吃了蜜的熊,满脸都是一副甜津津的模样。
她抹了抹躁红的脸,避开他的目光,努力地想起他方才又跟她说了什么。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每看他一回,她的三魂七魄就会离家出走一汰,而她的眼珠子也愈来愈不听话,老是溜到他那张非常耐看的脸庞上去溜达。
她捉回主题,清了清嗓子,“我……我该怎么入门?”
东方朔带笑地朝她伸出一指,“想在江湖中求生存,可用一字以蔽之。”
“哪个字?”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指尖,不敢再让眼珠子随处乱瞄。
“黑。”
“黑?”太笼统了,也不说具体点,这叫她怎么学?
东方朔摇头晃脑的为她开悟,“只要不违背律法、不违反道德,眼够明、手脚够快,上至国家大事,下至鸡毛蒜皮小事,都可以想办法将它化为银两把它黑过来。”
她太崇拜了,“这条至理名言你是打哪听来的?”
“不是听来的,是自创的。”他得意地朝她挑挑两眉,“我的天分够高吧?”
原来做这一行还要天分够高才行……
怪不得他和其他想安打劫她的人不同,他虽是没亮着刀子抵着她要钱,但他聪明多了,用其他的名目让她不得不主动的把银子掏出来,不只如此,他还精打细算地留她在这工作,他简直能够利用的就全用上了,倘若他去压榨一个人的话,她相信他绝对有本事将人榨得什么都不剩。最重要的是,他的本事居然大到能够明目张胆地开了家黑店,而更奇怪的,生意居然还好得不得了,虽说人人都知这是家黑店,却还是来得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