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晨光中,北堂傲悠然转醒,空气中,丝丝缭饶着芳霏浓沁的香气。
犹未睁眼,他下意识地将手伸探向一旁,寻找着温暖芳香的朝云,但在已凉的炕上,摸到的却是空无一物。
他慌忙睁开眼,坐起身来四处寻找她的身影,在刺眼的晨曦中,他看见朝云静立在远处的窗前,一头黑发垂曳在地,如一匹夹带着彩曦的黑绸,闪闪映炫目,令他想起昨夜她是怎么将她的发缠绕在他的身上。
在些炫惑,有些满足,止不住的拥有感充斥着他的心房。
他捉到这朵属于他的纤云了,自此以后,她将不会再远离,在那两心交一、互诉情衷的时分她曾说过,她将陪伴着他一如他的身影般,不离不弃……
“你在看什么?”北堂傲沙哑地开口,想将她再度拥回怀里,细细聆听着她那缠绕在他耳边纤细的嗓音。
朝云不语地倚靠在窗边,两眼直视着下方那群令她心房失序无措的人们,颤抖地用力握紧了双手,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朝云?”她那苍白的面容和紧咬着芳唇的动作,令他骤感不对,连忙翻身下炕,穿戴好来到她的身边。
透过窗棂,北堂傲看见两座师门的人正一左一右地分据山寨外,彼此皆手拿着兵器,似乎随时都可能互战起来,而靳彷玑则是独自站在山寨的大庭之前,一夫当关地阻挡着他们进入,并似乎正对他们说着什么。
昨夜的迷情瞬间自他的脑海里走远,不留一丝余味。
“为什么他们都在这里?”这些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而他们又怎会同时都在这聚头?
朝云脚步不稳地恍恍退了几步,无法思考地揪紧他的衣衫,像是需要一个可以藏匿她的庇荫般,为她抵挡即将到来的风雨,一颗心不安分地颤动。北堂傲伸出两手扶持着她,明白她担忧的是什么、害怕的是什么,可在他昏乱的脑际,此时却寻不着一条能够将他们双双都救离这情境的生路。
“里头的两位。”西门烈十万火急的敲门声敲碎一室的寂静。“你们的师父们来领你们回家了,快点把行李收拾好下楼去!”
朝云觉得胸口里仿佛有某种东西,已被狠狠的剥离了,四散五裂的,怎么也无法收拾她的伤心。该是分离的时候了。
为何分离都没有预兆?为何是这么地措手不及?她还没有正眼看着北堂傲,深深地告诉他这些年来一直藏放在她心坎里的情衷,她还没有在心底仔仔细细的将他的一切都镌刻下来,好让她在往后的岁月里都不会遗忘……但骤来的人事,却像是一场将她惊醒的噩梦,逼迫她回去面对那早就存在她心头已久的现实。
北堂傲深吸了一口气,款款地抬起她的面颊,细细抚摸她的眼眉,珍重地温暖她那冰冷的唇瓣,让紧盯着他一举一动的朝云,更是恐慌地环抱住他的胸膛,不断对他摇首。
“不要……”她哽咽的向他请求,“不要开门。”
北堂傲平静的拍抚着她的背脊,“我若不开门,我师叔会在铲平这座山寨后杀了你。”以他师叔会亲率这么多人来找他,又一副与她师父就快厮杀起来的模样来看,他师叔似乎是很想借这个机会除掉她。
“叫西门烈帮忙。”心慌意乱的当头,朝云不假思索的就把掠过她脑海里的人名说出来。
他缓缓摇首,“西门烈不会插手这种师门恩怨。”
“靳旋玑呢?”靳旋玑是他的哥哥吧,他不可能也是袖手旁观。
“他虽是护得了我,但却顾不了你。”他的眼底写满了憾然。“身为中岳盟主,他不可能为了我们同时得罪两个恒山师门。”为了维持五岳的和平相互制衡,靳旋玑就算再笨,他也不会打破这个平衡点。
朝云抬起头来,水亮的眸中凄婉得没有一丝虹彩,微微的疼,搅和在她的心坎里,令她不顾一切。
“我若出去了,你会后悔的。”她深切地凝睇他的眼瞳,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北堂傲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她的心酸,和付出一切却只是迷梦一场的心灰,看她坚决的把泪咽下去,直压在眼眶里、心头处,令他不禁幽然长叹。
“不要怀疑我。”他抻手抚去她眼中的疑虑,“我比任何人都想留住你。”他不是他们之间的叛徒,更不是想置她于不顾,只是他得有所选择。
“那……”朝云迫不及待地想开口,他却沉沉地截断她的话语。
“等我。”北堂傲慎重的在她耳边叮咛,“我会去找你。”
她的眼中瞬间泛满了泪,“不可以,你不能来……”
“只要我恢复了武功,你师父的剑法,我还不看在眼里。”若是登上了她的师门要带她走,就必须与那些为了远久前仇恨而横挡着他的人动手,他一点也不在乎。
“但我不能让你杀他。”她的声音逐渐泛冷,深邃的悲哀冲淡了浓情,与他之间的距离忽然间变得遥远。
北堂傲仿佛看见紧绷在他们之间的一条丝线,就要因外力而断裂,仔细看着她的面容,他看见了她以往的倔傲,是他熟悉的宿仇模样,不是昨夜那与他紧紧依偎的女子。
他知道,一旦让她走出这道门,她又将变回那个与他誓不两立的朝云,背负着那无谓的使命感,假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般,再次把自己的心放逐到天边流浪,不再回到他的身畔。
“你要选择师门?”隐隐的怒,停留在他的眼睫之间,他不假思索地将她的肩头握紧。
她微蹙着眉,“你和我一块留在这里我就不必选。”有些负气,又像是在赌博似的,把她难以抉择的问题交由他去选择。
北堂傲静默不语,试着镇定下心头滔滔的激浪,仔细想着她意气用事的来由,细看她那眼底的不安。
“留住我,说你不要我走。”她殷殷的向他请求,把一切都豁出去。北堂傲却向她摇首,给了她一个缥缈又确切的誓言。
“我要我们有未来。”他不要只是一时贪欢,也不要只能短暂的拥有,他要的有很多、很多,为了他们两人,他必须看得更远。
朝云有些明白,但止不住的失望,却强烈得让她难以多加思考他的话义,她只知道,他不愿留住她,即使她有意跟随,他还是要把她推回去开始之前的原点。
“两位。”西门烈一脚踹开房门,“下面那两帮人已经要打起来了,靳旋玑也快挡不住了,我没时间再让你们继续这里互道别离,现在就跟我下去。”
“等等……”朝云惶然的摇首,两手紧攀着北堂傲不肯放手。
“不能再等了。”西门烈等不急的一手拉着他们一个,拉着他们就往楼下去救火。
脚步踉跄地一路被拖下楼,朝云两脚方才在大门前站定,她师父染霞客的吼声便已吼至。
“朝云,马上过来!”一见到心爱的弟子与宿敌站得那么近,染霞客就恨不得能马上分开他们。
“傲儿,过来这里!”北堂傲的师叔飞豹也气急败坏的叫嚷着。
朝云与北堂傲相互交视一眼,空气中,泛滥着依依的离情。
留不留她?
朝云无言地以眼神问着他,再给他一次抉择的机会,但北堂傲的眼眸里自始至终都写着他已定的心意,不愿因一时的不忍而误了他们的将来,依然坚信着她会等待着他,明白他所给的誓言。
残酷地,他调开了目光,表情坚毅而执着,几乎将她的芳心碾碎。
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留她。
朝云眨去眼底的泪,扬起头来,首先挪动脚步,一步步的朝染霞客那边走去,沉重的脚步,像是踩在这些日子来她构筑的梦境上,一步步的,把它们都踩碎了。
“傲儿!”叫不动人的飞豹,在拉不下颜面之际,又出声催促着。
北堂傲慢条斯理的瞥他一眼,炯炯的杀意,足以宣泄心底的愤,令飞豹悚然一惊,把话都吞回肚子里。
“靳旋玑。”染霞客领着朝云走至他的面前,“我听说,你对朝云用力卸武式?”
靳旋玑摸摸鼻尖,“没错。”
“解开它,并且交出浮雾剑,不要逼我们与你反目。”
靳旋玑朝身后勾勾手指,自曲沃手中拿出朝云的浮雾剑交还,随后提起自己腰间的佩剑,出手甚快灿白剑影在朝云的身上流划而过,眨眼间便收剑回鞘。
感觉体内源源不绝的内力直涌而上的朝云,还在努力调整体内不适感时,在眼角的余光中,不意地瞥见染霞客眯眼冷看北堂傲的模样,以及他缓缓抽剑的动作。
“不要杀他!”她飞快的想要阻止,但犹不稳的身子晃了晃,慢了一步。
在染霞客的长剑抵达北堂傲的心房前,靳旋玑像是鬼魅般的来到北堂傲面前,一剑挚碎他的长剑,并以凉凉的剑尖轻拍着他的面颊。
“不要对我的弟弟动歪脑筋喔。”靳旋玑笑咪咪地氢剑尖改摆在染霞客的脖子上,“不然我可是会忘了我是什么中岳盟主,然后不顾身份的和你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