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弄不清发生何事才遭到攻击的无音,急喘着气,两眼来回地在行径反常的女婢身上找着答案,找了许久仍找不出异状的她,在看向女婢的眼时,倏然一怔。
这种无神僵直的眼神,据她看过不少妖异之事的经验来看,这个女婢不会是……
被操纵了?
答案才跃上她的心头,划破空气的镰声近在她的发耳边,幼时的记忆霎时涌向她的脑海,她不适地眨了眨眼,忙命令自己别在这时想起那回事,就在她不备的这个刹那,在她耳边的青丝被削落了一截。适时躲过的无音,在婢女又再次扬起利镰走来时频往后退,不意脚下却被拌了拌,一骨碌地重跌在地。
“碧落……”坐在地上不住挪退的她心慌地唤,环首四顾,却在这紧要关头找不到那抹视保护她为己任的倩影。
女婢握紧了手中的利镰,倾身朝她横割乱划,令找不到援兵的无音不断后退,就在她想起她可以唤来叶行远时,她的背脊撞上了她摆放在园中的水桶。她一手压在盛满清水的桶缘,想绕过它,可施力过大,整个桶身一倾,滔滔的水花泛过她一身。
尾随而至的镰风,听来那么近,在一地水湿中的无音闭上了眼,绷紧了身子等了许久,却没等到接下来该发生的景况。
她狐疑地睁开眼,看见了申屠令宽大的背影就静立在她的面前,原本应是在客房中的他,此刻正使劲地夺下女婢手中的利镰,并摊手成刀,着力朝女婢的颈后一击,遭击晕的女婢立即倒在花丛下。
“雷姑娘无事吧?”他转过身来,紧张地弯下了身子。
她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大口地喘气,“我没事……”
“来,咱们进屋去。”他说着说着便将她自地上拉起,撑扶着她一块踱进屋内,将她置在厅内后,随即走回自己的客房内。
“多谢相助。”被他扶坐在厅内的无音,坐了一阵后,见他返回,连忙向他致谢。
“不过是举手之劳。”申屠令漾着开朗的笑脸,踱步走至她的面前,“擦一擦,看你都湿了一身。”
见他拿来了拭身用的长巾,无音正感谢地想接过,他却自作主张地代她擦了起来。
她有些困窘,“申屠大人,我可以自己来……”
“坐着吧,就让我帮忙。”他将长巾覆上她的发,盖去了她的拒绝,随后顺着她的发丝一路往下,拧干了她发梢上的水珠后,不避嫌地握住她的纤腕,擦拭起她衣袖上的水渍。
没有侧首看他的无音,也拾起了置在桌上的长巾擦着自己的裙摆,因此并没有看见,那时他一双锐眼中所焕放出的光芒,隐隐约约只觉得,每每经他一碰,遭他所触碰的地方便会有种烫热的感觉,但她并没有留意,只想快些弄干身子好摆脱这种尴尬的状况。
“年轻的身体真好……”抚着她的臂膀的申屠令,两眼泛着迷离的炯光,几不可闻的黯语自唇边悄悄逸出。
“你说什么?”无音停下了手边的动作,一时没听清楚。
“没。”他迅速回神,淡淡轻笑,“没什么。”
在打理好自己一身后,她站起身来,望瞭望仍躺在花丛里的那名女婢后,不放心地踏出脚步。
申屠令拉住她,“你要上哪?”
“不能就这样让她躺在那,我想去唤人来请人找大夫为她看看。”
“你在这歇息,这事由我去叫其它下人来办就成了。”他将她按回原位坐下,大步走出厅内后,先是来到园中抱起不省人事的女婢,再一路走向园外。
无音怔坐在厅内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伸手抚上方才被他紧握的手腕,上头,还带着点异样的温度,她总觉得他方才的举止有些怪异,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恍然回神告诫着自己:“还是提防着点好了……”在一块住久了,她都忘了他是个身份不明且别有所图的东西。
“来,喝盅茶压压惊。”当申屠令再次返回厅内时,手托着一只茶盘,盘中盛了盅新泡的雨前龙井。
“谢谢。”将谨慎和防备暗藏在心底的无音,小心地接过搁在桌上待凉,此时,她的下颔却遭人一抬。
“好多了吗?”申屠令抬起她的下颔左右端详,“你的气色不是很好。”
双目与那双一时看不清是什么颜色的眼眸相触后,她的脑际有阵晕眩,且经他一触,方才那份昏沉沉的感觉又笼回她的身上来了,她忙想别开他的手。
她不适地甩着头,“我没事……”
申屠令冷眼看了她的反应一会后,藏起了笑意在她的身畔坐下。
他的声音听来很犹豫:“不知……雷姑娘是否已有意中人?”
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的无音,讶异地偏首看向他,所看到的,是一张带着淡淡不甘,又不想放弃的脸庞。
“算有吧。”她想了一会,不想再被他纠缠地选择了说实话。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是叶公子?”
“我一定要回答吗?”她试着坐正身子,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来,芳容霎时变得冷清。
他以指刮着脸,自嘲地笑,“下官……不过是想知道自个儿是否还有机会罢了。”
“你何时要走?”无音不想去分辨他话中真伪,以及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初时的那个问题。
“未定。”申屠令眼眸一转,彷佛自沮丧中重振作起来,对她漾出了个令人难以拒绝的微笑。
虽是有设防了,但无音还是被那抹微笑捕捉住,一双水眸忘了自他的脸上移开。
“如果……”他的黑眸紧捉她的眸心,打算将她手到擒来,“如果能让你许愿,你最想许的是什么?”
她茫然地问:“关于那位意中人?”
“嗯。”他轻声应着,格外用心地注视着她的眼。
在他的凝视下,昏沈的她觉得身子变得一如飘叶般轻盈,他的声音,像是暗夜中一盏招引迷途旅人的灯,而他那双灿亮的炯目,则似是一双双拖拉着她的手,令她不由自主地沈陷进去……
“你最想许的愿望是什么?”掌握了她神志的申屠令,缓缓期近她的身旁,在她两眼写满迷茫时,催眠地在她耳畔问。
“我想……”在那神志不清的当口,无音藏在心中深处的愿望,无意识地被勾引而出,“我想取而代之……”
当--
清脆一响,是茶盅盅盖被揭开的声音。
恍然回神的无音,一头雾水地看着四下不知发生了何事,坐在一旁的申屠令,趁着她游魂方归的这个当口,悄悄以锐利的指尖划破指腹,不着痕迹地将一滴血渗入茶汤里。
“看样子,下官是没希望了。”出声粉饰太平的他,在她回眸至他身上时,他带笑地将已凉的茶盅递给她。
浑然不知方才自己曾回过什么话的无音,前思后想了许久,总算是想起先前他们所谈论的是她愿不愿给他一个机会,但之后他说了些什么话,她则忆不起……为求定下心神,她急急就着盅缘喝下一口茶汤。
“雷姑娘?”
她忙掩失态,“抱歉。”她是怎么了?怎么近来白日里她总会莫名其妙的出神?
状似失望满怀的申屠令站起身来,在朝厅外走去时,忽地停下了脚步,“雷姑娘,方才,我忘了告诉你一事。”
“何事?”
“别轻易许下愿望。”他回首将双眼移至她喝尽的那盅茶上,而后款款地笑了,“因为,它可能将会有实现的一天。”
第五章
“无音。”
仗着有叶行远在园内保护,因此放心丢下无音一人去打探消息的碧落,在外头奔波了数日仍是一无所获之后,才慢条斯理地赶回园子来,但她一回家,见到的,却是个从未曾在清晨里发呆的无音。
洗去了一身旅途上带回的尘埃的碧落,悬着眉,带着疑心地走至无音的面前,见她也不去园子为她心爱的花儿们浇水,反是动也不动地坐在房内椅上,手端着一盅早已凉透的茶,一双往昔明亮的大眼,毫无焦距地定视着前方。
碧落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她却像是没有发觉有人站在她面前似的,蓦地她端茶的手势一软,托在手中的茶盅跌出她的掌心往下坠去,机警的碧落连忙手脚并
用,一手接住茶盅,一脚踢高就快落地的盅盖,在接到两者后将它们放在桌上。
“无音?”发现她还是一点反应也无的碧落,大感不对地摇着她的肩。
“嗯?”一双流离的水眸,在她的呼唤下方归回定位,无音惺忪地眨了眨眼。
碧落端起她的下颔,担心地左瞧右望,“你是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是吗?”她摸摸自己的脸,好似刚梦醒。
“身子不舒服?”愈瞧她两眉愈是拧紧的碧落,忽地觉得这张容颜,比起数日前憔悴多了,阵阵的不安,也自心底一涌而上。
“也不是……”无音合上眼,疲惫地一手抚着额,“只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累……”也不知怎的,这几日她总觉得身子很懒,很困也很倦,每到白日她就昏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