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看着她的碧落,前思后想不过片刻,心底霎时对她这种情况大概有谱。
“你在这歇着,今天别到园子里去了。”她隐忍着满腹的怒气,好言好语地扶起无音带至床榻边。
“好。”出乎意外的,无音没有反对,只在安躺上榻后渴睡地合上眼。
坐在床畔再三审视她后,碧落轻手轻脚地步出房内合上门板,转过身来时,再也掩不住眼底焚烧的怒火,大步大步地迈向客居准备找人算账,但未到客居,在廊上的转脚处,却迎面撞着了表情显得忧心忡忡的叶行远。
“我有话要告诉你。”见来者是他,怒气冲冲的碧落随即用力地推开他,一双柔荑叉放在腰际上瞠目以视。
“我正好也要找你。”相较于她一身外放的怒意,叶行远就含敛多了,但脸庞上的眉心紧锁得竖成一字纹,双目阴森含凉。
“不”她深深吸气,方启红唇,话还含在口中,他的警告已比她先一步而至。
“不许你再接近无音。”早就察觉无音身子有异的他,头一个就把她视为凶嫌,“再动她一根汗毛,你就准备在镜中度过你的余生。”与修行千年的他相比,这只道行不过数百年的小镜妖根本就不足与他为敌,再有一回的话,就算她被无音视为亲人,他也会不念同道情份。
“什么?”她万没想到竟是他先发制人,“我才想对你说这句话!”
叶行远阴沈地敛紧了眉心,“你说什么?”
她气结地探指频频戳着他的胸口,“你这棵臭芍药,想吸人类的精气就到别处去吸,要是你敢再多吸一口无音的,看我不找到你的肉身把它烧了!”
“你以为是我?”他有些错愕,怎么也没想到情况竟会倒过来。
她一脸的凶悍,“不是你还有谁?”园子里也只有两只妖,不是她,当然是他干的好事!
叶行远严正地声明:“我是吸食天地水露为生的,我从不吸食人类的精气。”他哪像她一样,需要借住在镜里,藉人类照镜时暗中吸取人类的生气?
当下换碧落愣大着嘴,“啊?”
“我原以为是你。”排除了她的嫌疑后,他不需多想,马上就找到了另一个按兵不动已久的嫌犯。
“我?”她一手拍着胸坎,“无音是我一手看顾到大的,我怎么可能会害她?”
叶行远没理会她,微偏过头转看向某个方向,眯细了一双黑眸之余暗自握紧了拳心。
犹自嚷了一阵的碧落,在顺过气时朝着他的目光看去,后知后觉的她在有所领悟了后,一双美眸霎时狠狠地盯着申屠令的客房,半晌过后,沈不住气的她柳眉倒竖,忿忿地挽起了袖。
“岂有此理,我去找他算账!”他们这属同一阵营的自家人内讧了半天,却都遗忘了另一位房客。
“慢着。”叶行远冷静地一把拉住她,“你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火冒三丈高的佳人扭头便要走。
他暗自在她的臂上施了力,“连底都没探清楚你就想去撕破脸?万一他的道行胜你一筹该怎么办?”就凭她这只贪玩不认真修练的镜妖也想对上申屠令?只怕她一去,申屠令不把她收了或吃了才怪。
碧落气不过地抽回手,“不然还能怎样?”她总不能让再让申屠令继续吸食无音的精气,再这样下去,无音会像花草一般日渐枯萎最后步上死亡一途。
“我想……”他沈吟了一会,眼中焕出一丝狡光,“咱们可以找个帮手来帮忙。”既然探不得屠申令的底,那就找个万无一失的人来接手承办。
“帮手?”难道他有什么道行高深的妖友可以助阵?
叶行远有信心地笑了,“等他到了你就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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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在做什么?”眼底写满倦意的无音,枯坐在窗边看着看着碧落白天未亮就在屋里来来去去。
两手忙碌得很的碧落,回首看了她一眼,随后又转过头继续张罗着手边的事务。
“碧落……”当无音不死心地想再叫住她问个明白时,房里外室的门扇却遭人轻敲了两下。
“来得正好。”碧落止住了手边的动作,黛眉一挑,飞快地走出内室赶至外头应门。
很好奇会是谁在这清晨时分敲门的无音,拖着近来总是懒洋洋的身子起身,还未走出内室,便听见碧落低低的交谈声,脚步一转来到外头,她有些讶异地平日在园内工作时,总是不在乎穿着打扮,但现下却是束发整冠,一身打扮不但合宜,还因过于俊俏而很招人注目的叶行远。
“你要出门?”这只外表可说是标准祸水的花妖,不会是想出门祸害人间勾引良家妇女吧?
他露出迷人的笑意,“嗯,想上街买点彩料。”
“正好,你顺道陪她去吧。”碧落随即接上话,并且勤快地将客人请进房里来。
无音指着自己的鼻尖,“陪我去哪?”她有准备要出门吗?
“昼月庵。”碧落淡淡地应着,一双杏眸溜至无音那张瞬间风云色变的面容上。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无音紧缩着呼吸,不久,她将两眼一撇,转头便要往里头走。
“今日是你娘的生辰。”早就料到的碧落一把将她拖回来,顺手把备妥的竹篮交至她的臂上让她挽着,“我已帮你准备好了寿礼,你就去看看她吧。”
“我不能去。”她面无表情地拿走手边的东西,“况且,我爹也不许我去。”这么多年来,她爹始终不肯让她离开花相园去探视娘亲,她这么一去,若是被知情了,怎办?
“我会施法弄个你留在这的,你就安心的去吧,不会有人起疑的。”碧落再次将竹篮塞至她的怀里,在她不肯收时,索性改将竹篮交给两手空空的叶行远,再把她一骨碌地推至叶行远的身边。
她皱着眉,“碧落……”
“我要出门几日,她就麻烦你了。”不待她拒绝,碧落径自朝叶行远交待完毕后,便脚步飞快地走至摆在桌上的四神镜旁。
“你又要上哪?”无音瞪大了眼,在她又要一脚跨进镜里时赶忙出声。
她随口诌着:“去打听消息啰。”按照他们的计划,在把无音弄出门后,他们请来代为处理申屠令的那个人就该到了,她现在不暗中去盯着申屠令怎么成?
“等等……”心里有千百个不同意的无音急走上前,潜进镜内的碧落却是在转首对叶行远眨眼示意后,转身消失在镜里。
一只健臂穿越过她的眼前,她转过头去,无声地看着叶行远拿起搁在桌上那席为她准备的淡色纱绸,仔细地覆在她的头上,盖至她的额间罩住她的容颜,而后在她的颈间将两股纱绸交叉迭放至她的两肩上。
“走吧。”为她打点妥当后,他伸手想牵起她的手,但她却匆忙避开。
“我不……”想到又要踏出花相园,她的眉心就抗拒地紧锁着。
“你不想见你娘吗?”他弯下身子,两眼直视着她忐忑游疑的眸心。
很想,但,又很不想。
这么多年来,她早就断了去探视娘亲的这个想望,也早忘怀了娘亲的模样,对于过去的那些事,她已用遗忘的泥土将它深深埋葬,但,即使事情都已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准备好那份去面对娘亲的心情,她还不知道,她到底该不该原谅那个为了一己私欲,一手造成她今日的娘亲……
“来。”为了让他们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纵使她面有难色,叶行远还是牵起她的手,在她心思紊乱如麻,犹在挣扎着该与不该时,不给她反对机会地拉她出门。
她的脚步走走又停停的,“你怎么又……”他怎么老是用一副说了就算的模样来强迫她?
他兀自拉着她来到花相园园门处,在这时,她却用力地止住脚步,再也不肯往前再进一步,她恐慌地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群半晌;没勇气走出去的她,偷偷地缩回了脚步。
“你怎比我还怕人?”自紧密相牵的手心感觉到她颤抖的叶行远,半侧过身来帮她调整她头上的纱绸,将她的容貌再遮掩得周密些。
无音边说边摇首,连声调里都掺了点颤意,“我……
我还是不去好了……”回想起每次踏出大门后的下场,她就只想快些躲回园内。
“别担心,有我在,有事我会护着你的。”他安慰地松开彼此紧牵的手,大掌改而环上她的腰肢,“走吧。”
甫踏出大门一步,无音迅即紧紧挨靠在他的身旁,他会意地拍拍她的腰际将她搂得更紧,一同走出邻里的小巷后来到大街上。
好奇和讶异的目光纷纷投射而来,令她感觉到似是有无数个火点正燃在她的身上,当街上的人们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时,她用力压低了螓首不让任何人认出她,脚下的步子踩得又急又乱,若非力持镇定的叶行远始终都保持着有条不紊的步伐,只怕她会当下就在大街上飞奔起来,就在她觉得那些视线快把她淹没窒息,或是将她整个人烧毁时,她悄悄地抬首向他求援,双眼却被他那令人安心的笑意捕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