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妳就到我府里吧。」没把她的话听进去的李员外,在她开始收拾摊上的东西时,再也掩不住垂涎的目光,一把拉起她的柔荑。
她冷肃着一张玉容,「放手。」
「跟了我,我会好好疼妳的,往后妳也不需在街上讨生活……」李员外非但不照做,反而还急呼呼地将她拉过,欲一亲芳泽的厚唇也跟着凑上。
深感嫌恶的凤舞皱着眉频往后仰,转过头习惯性张口想向身后呼唤,但张开口的她蓦地怔住。
这又是什么?她想唤的又是谁?她以前常这样做吗?
「姓凤的!」没想到在这等景况下,她竟还有闲暇抚着下颔思索,顿时倍感面上无光的李员外,又是在她耳边一阵暴喝。
她飞快地摸出放在摊下,那柄燕吹笛留给她最派得上用场,也最实用的菜刀。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她笑吟吟地以凉凉的刀身轻拍着他的脸颊,「当别人正在努力思考时,不识相的打扰是件很没教养的事?」
「哇啊!」身后的众人忽地放声整齐大叫。
「老、老爷……」李员外带来的家仆忙不迭地出声。
「没看到我在忙吗?」被人拿柄菜刀贴在脸上的李员外,动弹不得之余没好气地应着。
「你……」躲得老远的家仆颤颤地伸出手指着他,「在你后……后面。」
「后面?」纳闷的李员外和凤舞一块齐问。
在众人纷纷让开的空旷大街上,一头两眼金光烁烁的大白老虎,正虎视耽耽瞪着捉住凤舞小手不放的李员外。
浑身蓄势待发的白虎,猛然大嘴一张,直抵九重天的虎啸,霎时震吓走街上所有围观的民众,徒留被吓得跌坐在地的李员外,以及看呆了眼的凤舞。
四下,安安、静静.「救命呀──」被吓得眼泪齐飞的李员外,边颤边爬地逃离摊前。
「白虎?」紧敛着眉的凤舞,一手抚着额,不断在唇边低喃,「白虎?」守川人对她说过,那个她要找却始终找不到的人,身边跟着一只白虎,她不会运气好到……要找的那个人自动送上门来吧?
不等她完整想清楚的伴月,在见着她后,兴奋过度地直直朝她扑过来。
「哇──」回过神的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
下一刻,整个小脸都被埋在白虎面前的凤舞,尖叫过后无力的发现,她正被牠紧紧地抱住,并勤奋地替她洗脸中。
「别舔……」被舔得满面都是口水的她,皱眉地想推开又重又沉的牠。「别替我洗脸了!」
一抹黑影遮去了她天顶上的日光。
与白虎挣扎了半天后,好不容易才扒开身上的白虎,凤舞边擦着脸上的口水边仰起螓首,与那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视线撞个正着。
寻人寻了千年,在见着她的那一剎那,怔目以望的郁垒,灵魂剧烈地震摆着。
千年之别,夙世相逢。
多少岁月流光,年复一年在他的眼前飘散逝去,苦苦徘徊人间的他,在今日,终于找到胸口那颗倦累的心的归处。
记忆中丝毫无改的容颜,就近在眼前,他忍抑不住两手的颤抖,频频急促地唤息,怎么也遏止不住胸口那股需要释放的庞大思念,在她不解地起身后,心中轰然狂喜的他,即刻二话不说地将她纳入怀中拥紧.「找到妳了……」感激不已的他埋首在她的颈间.「终于找到妳了……」千年来,他梦里心底惦的全都是她,在再度拥她入怀后,他忍不住想确定她的存在,好证明这不是再一次见着的幻影。
「好痛……」被迫贴在他胸口的凤舞,被他搂得换不过气来。「怎么又来一个?喂,我快闷死了……」
「我弄疼妳了?」郁垒连忙放松了怀抱,小心地检查完她后,兴奋地迎向她,「凤舞……」
向来只说她姓凤,从没告诉人她叫什么名的凤舞,僵直地注视着这个唤出她全名的男子。
「你是谁?」她不可思议的喃喃,「你怎知我叫凤舞?」
因她的反应,郁垒错愕地睁大了黑眸,搁放在她身上的指尖,僵缓地撤离.「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急切地拉起他的手,靠上前一句句地问:「你认识我?或者你是我的谁?你知道我是谁、我的过去吗?」
郁垒不敢置信地瞧着她亟欲得知的脸庞,剜心般的疼痛,丝丝在他的胸口蔓了开来。
她竟忘了他。
眼前的她,和千年前与他死别的她容貌并无二致,可见她并未转世投胎,他虽不知现下她是如何能以鬼身出现在此,原以为她是为了等他故而留在阴间,再寻找机会来阳间与他团聚,可没想到,他等了千年、盼了千年后,再寻到她时,人面桃花无改,但过去的她却已不知所踪,她竟与他成了陌路人。
「妳……不知我是谁?」遭受重重挫击的郁垒,不愿相信地启口。
她摇摇头,「之前我连自个儿是谁都不知。」
这是苍天对他的捉弄吗?
☆ ☆ ☆鬼命牡丹身?
究竟是哪位高人为她施法,让她能以这种姿态停留在阳间的?
跟着来到她暂时楼住的小屋里后,探察出目前的她并非人类也非鬼类后,百思不解的郁垒,静坐在屋里看她忙里忙外,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反复地端详着她。
以往,她白皙明净的脸蛋,在重回人间后,掺了点风霜的韵味,因在街上摆摊卖画之故,素来苍白的面颊变得红润可人,而她那双生前为后时,恐怕不曾拿起比绘笔更重之物的小手,现下正在屋里的炉灶前生火炊饭。
「虽然菜色不好,但还是将就点吃吧。」张罗好一顿晚饭,在桌前坐定的凤舞,热络地招呼完他后,便先行吃了起来。
她所说的菜色不好,其实和人间百姓所食的家常小菜相比,这些看似精致美味的菜色,足以把那些酒馆的大厨都比下去了,以往常出现在未央宫里的宫菜,又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妳是怎么学会做这些菜的?」他不得不怀疑,或许她脑中还多少存有前世的记忆。
「在肚饿中学会的。」她边吃边抬首,朝他扬睫一笑,「我吃不惯他人煮的东西,所以只好下厨煮些自个儿爱吃的。」
「喔。」不知该喜还是该愁的郁垒,失望地垂下眼眉。
「怎么不吃?」都快吃饱的她,这才发现他从头到尾都没动箸。
「对妳来说,我只是个陌生人。」根本就不饿的郁垒,深邃的目光在她面容上游走。「妳……不怕我?」在街上时,他甚至跟她解释他是谁也没有,她就这样把他给带回家里.她搁下碗筷,不明白地摇首。
「不怕,也怕不起来。」虽然燕吹笛好心警告过她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对这个男人筑不起防备之心。
「我叫郁垒。」总算较能接受她已忘记他的事实后,他温和地朝她微笑。
「我知道……」差点被他俊容上的表情勾走的凤舞,连忙低下头喝了口热茶,平稳下气息后才又抬首,「守川人说你会带我去找记川。」
「记川?」他朗眉微扬,「妳想记起从前的一切?」
她并不想掩饰,「很想。」若不是为了将过往全都忆起,她怎会来到人间流浪?她总觉得,她好似遗忘了个非常重要的人,因此她必须把那个人给记起来。
神色复杂的郁垒,在初见着她时,本是很想一鼓作气全都告诉她的,但现在,在他发现她已完全融入人间生活,并且有了片属于她的小小天空后,他反倒不知该不该把那段不堪的往事告诉她。
他不希望,现在这个时常漾出开朗甜笑的她,知道自己曾经遭到圣上无情的对待,又是如何在未央宫中孤零零地死去,倘若把那些她曾因此流过泪的往事告诉了她,她还能像现在这般无忧无虑吗?
可,不告诉她,那么在她空白的记忆扉页里,将会继续没有他的存在。
他不想被她遗忘。
等了千年,他只想重拾往日两人间的情爱,他想将那些断了的、散了的姻缘宿命,再在她身上接续起来,他想对她诉出他积藏了千年的爱意,他更想就这么与她在人间双宿双飞,就像以前希望他们能走出未央宫的她,常在他耳边说的,摆脱了宫中纷扰的人情爱恨后,他们出宫去做对恩爱的小夫妻。
其实只要她能活着,他就再也不多求什么,能不能完成当年的梦想倒是其次,千年来,他最大的心愿,莫过于能像现在这般再看她一眼,好让她美丽的水眸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并没爱错人,他也没有……失去过她。
可是现在,他却又觉得,他宁愿她忘了所有的过去,不再因此伤怀,那么,即使是回忆里没有他的存在也无妨。
「你知道我的过去吗?」见他怔怔地盯着她瞧,凤舞不好意思地绯红了颊,清清嗓子打破一屋充满奇异暧昧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