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动似星芒的光影在郁垒的眼中流动着,半晌,他缓缓俯下身,一点一点地朝她靠近,她深吸了口气,直觉地想往后撤以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但他却一掌固定在她发后,轻柔徐缓地将她拉来面前。
「你们的圣上,与我……」他一字字地轻吐,「无关.」
灼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面容上,吹乱了她耳边滑落的发丝,也吹动了隐隐发出声响的心弦,凤舞力持镇定,冷眸迎上了他灿亮的黑瞳。
她轻轻淡问,状似不动如山,「你这是在轻薄我?」
「事实很明显不是吗?」他放肆地笑了笑,持放在她发后的大掌挪移至方才的颈间,再缓缓游荡至她粉漾漾的颊上。
颊上的抚触似有若无,像清风,也像幽夜中滑过叶片的凉露,她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直直盯住她不放的他。
「既然知道我在轻薄妳……」郁垒更是将他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庞靠向她,两人之间不过咫尺之距。「妳怎不逃?」
她也迷惘了。
为何不逃?因为知道他是个无害的门神,所以不逃?不,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她,那……又是为了什么?连她也无法对自己这一时的宽容放纵,做出任何解释。
虽然明知在这一刻她不该分心,但她就是无法不去联想,这男人与圣上的不同之处。回想起已有许久没有摆驾至未央宫的圣上,宽脸细目的,没有他生得这般俊俏惑人,总是不看向她的圣上,不似他会正视着她的眼眸,圣上更不会将指尖置放在她的脸庞或是身躯之上……
圣上,心底根本就无她。
下颔忽遭人以指抬起,凤舞拉回思绪,注意到他轻锁着剑眉,微微瞇细了眼。
「妳在想着谁?」
「我的夫君。」她索性直言,挑衅地迎上他与他抗衡。
丝丝疼痛自下颔处传来,她吃痛地敛起黛眉,但更快的,抚平她眉心的指尖已来到她的眉畔。
适时的柔情,再次压下了她那份油然而生的反抗感,反反复覆遭他拨弄的凤舞,再也无法安然于座,她朝后一仰,起身离了座,无声地凝视着双目炯炯的他。
远处的门扉突地传来些微的声响,郁垒回首看了看,察觉门上的同伴正极度不悦地怒瞪向他,他唇边扬起一笑,抬手弹了弹指对神荼所处的门扉施了法后,再朝门外一抬手,让站在案后的凤舞看得诧异无言。
「他的眼睛……」她讷讷低语,看着原本张目以对的神荼,就在他的一弹指后,不情不愿地闭上了眼。
「先让他睡一会。」郁垒状似优闲地回过头来,「还有,我顺道让守在外头的那些也都睡一会。」
她一怔,不解的水眸再次流连至他的身上。那些?他指的是她的宫女与宫人们?他到底想做什么?
「妳在画什么?」他像个没事的人般,绕过书案来到她的身旁,低首看向铺放在案上的绘绢。
想站离他远一点的凤舞,犹来不及走开,他已迅雷不及掩耳地探手将她拉至身旁,并擅自取来彩笔,沾了沾金色彩料后,强迫性地让她执笔,而他的大掌则是覆在其上。
「你……」困窘又懊恼的凤舞,怎么也甩脱不掉他牢握的大掌。
「来,看仔细。」郁垒在她的耳畔低低哄诱着,握着她的手,将笔尖探向画中白虎的双眼,为牠点睛开光。
笔尖方起,墨犹未干,遭点睛的白虎像是有了生命般,突地在画中动了起来,她倒抽一口凉气直往后退,早已有所准备的郁垒,则是敞开了胸怀稳稳接抱住她。
气息未定的凤舞,无法自眼前的景象中挪开目光。画中的白虎,在伸展了四肢后,抬首望了望她,紧接着便跃出画外,四脚轻盈地落地,而牠在一落地后,原处在门扉上的白虎立即消失。近在眼前的白虎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再三地瞧了瞧她后,便一骨碌地扑至她的身上。
惊叫还悬在口中,还来不及害怕的凤舞,腰际马上被郁垒一揽,郁垒不疾不徐地抬起一掌拍落白虎,再瞥瞪牠一眼,受挫落地的白虎,不一会儿,忽地一改前态,像只猫儿般地开始磨蹭起她。
先是受到惊吓,而后情况又立即急转下,心情大起大落的凤舞,喘息不定地微微瞥向身后正对她微笑的郁垒,她一手指向缠着她不放的白虎。
「牠……」
郁垒松开拥抱她的双臂,走至书案边看着正对她撒娇的白虎,饶富意味的笑意出现在脸庞上,「看样子,牠似乎满喜欢妳的。」
「好痒……」正被舔洗着掌心的凤舞,被这只拚命想讨好她的白虎给逗出了笑脸。
似若芙蓉的笑意,令郁垒一怔,幽幽火种,在他心中隐密地燃烧起来,难以自禁。
「明明就是个花样少女,为何要刻意装作那般老成稳重?为何日日都要强迫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不像妳的人?」他斥开白虎,来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蛋,「看,妳笑起来多美。」
温柔坚毅的面庞静映在她的眼中,鼓噪得刺耳的心音,她怎么也按捺不住,但,她还是听见自己不由自主的启口。
「我乃六宫之主,一国之后。」她可以忘情恣意,却不能忘记她的身分。
他摇首,「不。」
「不?」
「妳只是个凡人,只是个女人。」催眠般的十指在她颊上来回轻抚,像是午夜细吻。「妳该常笑的,这种无双的笑靥,妳不该,也不能私藏。」
心湖,不是余波荡漾,而是剧烈震荡,她几乎为之神夺.凤舞屏着气息,别过臊红的娇容,「勾引人间之人,是神仙该有的作为吗?」她不禁开始怀疑,天上的神仙们,都像他一样有张足以迷惑人的巧嘴了。
「我是个不务正业的神仙。」锲而不舍的指尖将她勾回,他笑笑地低下身子低语.不甘受冷落的白虎,张口咬扯着郁垒的衣袍,提醒着牠的存在。
郁垒眼眸闪了闪,拉着凤舞一同看向牠,「给牠起个名吧。」
「什么?」再次被他的意外给怔住的凤舞,不确定的看着说话总是没个规矩方圆的他。
他很大方,「我看牠似乎很喜欢妳,就把牠赠给妳吧。」
「真的……」她有些迟疑,「要把牠赠给我?」这头白虎不是他带着收伏百鬼的座下神兽吗?他就这么轻易的把牠赠给她?
「嗯。」他的声音听来像是宠溺。
看着他再认真不过的眼眸,她拖长了音调问:「牠……是雄是雌?」
「和我一样。」暧昧的气息流窜在她的耳畔。
「就叫牠……」容颜如野火燎原似的凤舞,别过螓首看向窗外,在天际的残月旁,见着了一颗明亮的星子,「就叫牠伴月吧。」
「妳呢?」他似乎没注意到她起了什么名,低魅的耳语又窜进她的耳底,「妳叫什么名?」
赫然发现自己完全偎靠在他怀中的凤舞,因他的嗓音而浑身泛过一阵异样时,连忙退离开他的怀抱,他没有阻拦,只是弯低了魁伟的身躯,像是在侧耳聆听白虎对他的低语,就在他们怪异的举止过后,他覆而扬起头,神色飞扬地睨向她。
「凤舞是吗?」
她难掩讶愕,「你……」他怎会知道?宫中之人从不敢直唤她的闺名,只除了……啊,那日太后曾在他的面前说过一回。
「凤舞,凤舞……」郁垒像是品味般,反复地在嘴边喃喃吟念着。「凤舞……」
聆听着自己的名在他口中反复被喃颂着,不知所措的凤舞垂下了螓首,不知该怎么去阻止他那如法如咒般的轻吟。
「我是郁垒,专司守护妳……」他一手扶起她的脸庞,拉长了音调,说得分明就是刻意指向她,「宫中的门神。」
第二章
「夜夜都走出来,你究竟让不让我歇息?」
坐在床榻上准备就寝的凤舞,一手抚着额,受不了地对又自门扉上溜出来的门神长叹.「我没阻止妳歇息呀。」郁垒优雅地绕过她特意摆放以区隔他的屏风,带着一张笑脸来到她的榻前。
她不断摇首,「被你这般瞪着,我睡不着……」有他在身边,她就是想睡也睡不着,偏偏请神容易送神难,无论她再怎么加派宫女守卫,或是替门板盖上罩帘,他就是有办法溜出来对众人施以睡法,然后突破障碍来到她的身边。
「那就当我不存在吧。」早就已经对她,也对整座未央宫再熟悉不过的郁垒,来到她的榻边,弯身拾起她放在身边的书册,好奇地研究起她的睡前读物。
「很难.」自他被绘上后,数个月来,为了他,她就连在就寝时也必须穿著整齐,以防春光外泄或是让他看了不该看的模样。
他一手合上书册,朗笑出现在他的唇边。
「很高兴妳有这种想法。」
在他一如以往的注视下,凤舞拢了拢身后的长发,自认这回没在发上簪插了什么金簪或珠饰,可以不再接受他习惯一见面就拆卸她发上装饰的动作,但他还是长臂一探,将她绾得松松的发髻上的玉簪给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