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哭哭啼啼的说:「奴婢……给三少爷送吃的来,可是三少爷他……」
「好了,你再去准备一份。」皇甫俊摆了一下手,要她先下去。
展慕红攒起秀眉,叹了一口大气,「相公,你和三哥算得上是莫逆之交,还是你进去劝劝他,我和大哥、二哥的话他都听不进去,也许你说的会有用。」
「你们就是太顺着他了,他才会得寸进尺。」他不赞同的说。
「这有什么办法呢?他现在变成这个模样,我们怜惜他都来不及了,哪里还说得出责备的话来?娘为了三哥的事,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爹也请遍了许多名医、花了大把银子买了再好的药,还是治不好他的脸,想想看,一个天之骄子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落谷底,任谁都会受不了这个打击的。」说着说着,她的眼眶不禁也泛红了。
皇甫俊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三十年前的展家原本只是经营一家小饭馆的生意人,生活不算富裕,长子慕青和二子慕蓝相继出世,勉强让全家图个温饱,直到生下最小的儿子慕白后,便为展家带来好运。
生意不仅有了起色,而且越做越旺,最后连开了采芝斋、得意楼和兴隆园三家闻名天下的餐馆,甚至连住在深宫内院的皇帝都曾经微服前来光顾,更不必说那些不远千里而来的饕客们了。
自小,展慕白就表现出对厨艺有极大的兴趣,十六岁那年,便担负起饭馆的大厨身分,尝过他手艺的老饕们,甚至封他一个「少年神厨」的雅号,为了能吃到他亲手做的菜,即使是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
有他坐阵,饭馆每日坐无虚席,更不乏上门拜师之人。
而事情就发生在他十八岁那一年,朝廷举办一场比赛,得胜者可进宫担任御厨,展慕白自然不愿放过这成名的大好机会。
只是,就在他准备出发进京的前两天,半夜里有人溜进得意楼的厨房纵火,没想到大火一发不可收拾,当时还留在厨房内钻研比试食谱的展慕白逃脱不及,被猛烈的火势给困住了,等他被人救出来后,虽然侥幸不死,左脸的脸颊却被火烧毁了!
那疤痕破坏了展慕白英俊的外貌,从那时起,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也不肯踏出房门一步,更甭说亲自下厨了。
后来官府调查失火的原因,想必是展家树大招风,独揽太多生意,让其它同行眼红,这才蓄意纵火泄恨,却因此毁了一个年轻人的骄傲和自信心,让少年得志的展慕白从此只能躲在黑暗里偷偷哭泣,就怕让人见到自己的鬼脸。
「我进去看看他,你先去探望岳母。」皇甫俊对新婚妻子说。
展慕红迟疑不决,「相公……你不要把话说得太重,免得伤了三哥的自尊,我真怕他会做傻事。」
「我知道。」他点头道。
目送妻子走出了柏轩,皇甫俊才推门进屋,见到地上洒满菜肴和碎片,不由得摇头叹气。
「你来干什么引?!」怒气腾腾的男声骤然响起。
皇甫俊对他的怒火不以为忤,就近挑了张椅子坐下,语带嘲弄的说:「当然是来看看你是怎样在家里逞威风当霸王。」
「你……你也是来嘲笑我的吗?」原本背对他的颀长身影倏地旋身,怒视眼前这位换帖兼妹夫的英挺男子。
皇甫俊撇了下嘴角,「如果你觉得是嘲笑,那么它就是了。」
展慕白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打得他满地找牙。
「滚!你也给我滚出去!」
「我都还没看够,怎么能走呢?」皇甫俊笑谑的盯着青筋暴凸的多年好友,「你这招吓得了别人,可吓不跑我。」
「皇——甫——俊!」他从牙缝硬挤出声音。
皇甫俊的火气也被他搧起来,只见他一把揪住展慕白的衣襟,「该死!你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才肯停止?难道要全家人跟着你一起痛苦才甘心吗?」
他的眼中泪光闪烁,「那是因为你们不是我,永远也无法了解我的感受。」
「你又不是娘儿们,这么在乎外表干什么?」皇甫俊吼道。
展慕白用力的推开他,颤抖的手掌抚上左颊的烧疤,悲愤的说:「你不知道它带给我多大的伤害!我没办法用这张脸面对别人……我真的没办法,你们不要再逼我了……」
「慕白,我知道我无法体会你现在的感觉,可是,你该庆幸的是老天爷没有夺走你的双手、你那高人一等的味觉,还有你聪颖的头脑,只要拥有这些东西,你依旧是那个「少年神厨」,可以做出一道道让人叹为观止的好料理。」
「不要再提「司少年神厨」这四个字,我已经不再是了。」展慕由用俊伟卓绝的右脸面对着他,泪水在眼眶中打滚,「有谁敢吃一个丑人做的菜?他们要是知道,不马上把菜吐出来才怪。」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皇甫俊不认同的低斥。
展慕白下颚一紧,嘶哑的斥道:「你是嫌我受到的嘲笑还不够吗?居然还要我去自取其辱,你这算是什么好朋友?」
「那是你自卑感作祟。」他的愤世嫉俗让别人看了既心痛又倍感无力。
展慕白也吼了回去,「就算是又怎么样?我就是自卑,这辈子休想让我再拿起菜刀做菜,你们全都不要再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
「你简直是无药可救!」皇甫俊气红了眼,忿忿的说:「那你就一辈子待在这间屋子里,直到腐烂为止好了。」
皇甫俊气冲冲的出了门,背后便传来屋里展慕白的大吼大叫,和砸东西的声响。
来到东侧的卧云阁,展家大小均是一脸的愁眉深锁。
见到相公来到,展慕红关切的上前询问:「相公,三哥怎么样了?」
「对不起,红妹,你那三哥的头壳硬得像颗石头似的,我怎么敲都没用,还跟他大吵了一架,看来还是得另想法子才行。」他歉声说道。
身为一家之主的展士槐反倒安慰起他,「这也不能全怪你,所谓知子莫若父,小三自一出生就是个幸运儿,日子过得太顺遂了,让他养成骄傲自负的性格,再加上众人的奉承吹捧,简直把他夸上了天。
「在他、心里,总认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一下子遭遇到这么巨大的挫折,他难免会适应不良。我们都已经尽力了,如果他还是一味的钻牛角尖,谁也救不了他。」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老爷,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他才二十三岁,还有大好的前程和人生在等着他。」展夫人泪眼婆娑。
他握住爱妻的手,柔声安抚的说:「夫人,他是我们的儿子,我当然不会放弃了,只是,要医好他的心病得找出正确的方法,否则,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是枉然。」
展夫人哽咽道:「我们……这么多年来试过各种方法,还有什么没想过的?」
「唉!总会想出办法来的,你就放宽心,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展士槐轻拍着爱妻的肩膀,原本一头黑发因为忧愁而半白。不忍让爱妻再伤心难过,他将话题转了开来,「阿俊,月底的活动准备得怎么样了?这次可得办得热热闹闹的。」
被老丈人点到名的皇甫俊面色一整的道:「都差不多了,我绝不会让岳父失望的。」他才刚坐上得意楼掌柜的位子,这是他经手的第一件大事,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自从那一场大火烧掉了得意楼,经过重建后,今年要庆祝五周年纪念,于是翁婿俩决定办个大型活动,不仅可以带动人潮,让以往的饕客回流,也能沾些喜气,一扫多年的秽气。
「那就好,阿俊,这事就拜托你了。」展士槐说完,便伴着伤、心垂泪的夫人先回房去了。
展慕红不忍心见到母亲忧心如焚的模样,却又苦于无计可施。
「相公,三哥真的没救了吗?」
「不会的,我相信老天爷这么做自有它的道理,绝不会让慕白的才能埋没掉,我们要有信心,一定有人可以救他的!」皇甫俊坚定的说。
她轻点螓首,由衷的希望那天早日来临。
前面为什么挤满了人?
是不是大拜拜?
还是有庙会?
东方乐乐一边舔着刚买来的冰糖葫芦,一边好奇的踮起脚尖张望着,努力想看清楚人墙那头的情形。
可惜,她的身材太过娇小,她怎么探头看都看不到,还不断的被看热闹的人潮往后推,右手冷不防的被人撞了一下,手上美味的冰糖葫芦就这么阵亡了。
「啊!我的冰糖葫芦。」她惨叫一声,觉得就这么丢了实在太可惜了,心忖,或许把沙土拍去还可以吃。
她才打算弯腰捡起来,反而差点被人踩扁了。
幸运的,有人适时的伸出援手,将她拉出人群中。
「小丫头,你不要命了吗?」这名中年男子就是从展园步行过来看活动情况的展士槐,正好救了她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