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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腰间掏出一只十两的小元宝,砸向拐子的额头。

  「痛咧!」拐子的头上被砸出了一道血口子,痛得他呼爹喊娘似地大叫着。

  「滚!」关竣天毫不留情地说道。

  「爷,这娃儿可是块宝。」拐子一看到手里整整十两的银锭,眼睛一亮,贪婪地想要求更多。

  「再啰嗦,咱们衙门见。」

  关竣天寒声一喝,拐子立刻噤声,抱头鼠窜而去,连瞧都不敢再瞧小娃儿一眼。

  关竣天低头看着怀里几乎没有重量的女娃,他面颊的肌肉愈益紧绷──见鬼了,他现在可是在「花钱」买麻烦?

  「关兄,快帮这女娃儿找大夫啊!」应少谦出声催促道。

  关竣天瞪他一眼,好似在嫌他多事。

  只是,关竣天的浓眉虽然深锁,却是快手抱起女娃儿,飞步走到离此处最近的「太平客栈」,让下人们召来了城内最著名的大夫。

  几日之后,小女娃在针灸、汤药时时不断的照料下,总算是从高烧不退、四肢痉挛的险境里,硬是抢回了一条小命。

  在小女娃病愈清醒的那一天,她被应少谦命名为「应」采儿,还收了她当义妹。

  关竣天对应少谦此举,只回以一记冷哼,他全副心思都摆在几天后要随义父上京城去洽谈丝绸生意一事,根本没什么闲功夫理会。

  不过他的好友应少谦可不一样,这回可是铁了心,立志要将小娃儿培训为兼具才子与佳人的玉人儿。

  谁让应少谦近来无事;谁让应少谦不小心发现了小女娃其实五官清丽;谁让应少谦虚长应采儿十岁,他认真地当起兄长来了……

  应少谦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日后,倘若关竣天拜倒在应采儿这个玉人儿的石榴裙下,那么关竣天便成了他的妹婿。

  真要有那么一天,关竣天见了他的面,岂不是该乖乖称呼他一声「大哥」吗?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他有预感,那一天极可能会到来!

  ☆ ☆ ☆

  为什么他要在除夕夜守着一个三天两头总在生病的奶娃儿?!

  关竣天诅咒了一声,执起一根银针挑高了烛芯,瞪着床榻上女娃孱弱的脸庞──

  她眉目如画、她朱颜倾城。

  谁会料到他和应少谦三个月前买回的这个女娃,在洗净满身脏污之后,竟长着这样一张清艳过人的脸庞。

  没人瞧得出小女娃几岁,只好依着她的体型身高,猜测她约莫是三岁大的孩子。

  一个连额心中的朱砂痣,都让人觉得艳光逼人的三岁女娃儿!

  可是,就算她国色天香,这个女娃儿还是不关他的事哪。

  应少谦既然把这个女娃儿收为义妹,就该负责到底。应少谦实在不该拿什么照顾女娃儿的贴身丫鬟秋荷的家人病重,而其他丫鬟又不够细心、没人可以陪着女娃儿的这类别脚理由来绊住他。

  可是,你却坐在这里,陪着这个你仅见过一次面的女娃娃!关竣天嘲讽着自己,不悦地抿直唇角。

  或者,是因为他和这个应采儿一样,没有家人、无处可去吧。他倏地把手中看了一半的货殖列传,往下翻了一页。

  其实,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少谦的真正用意呢?少谦知道他为了闪躲义父有意无意的催婚,总是会在吃完团圆饭之后,独自一人溜到山上小屋度过新年。

  少谦不过是怕他孤单吧。

  只不过,一个十五岁的男子守着一个病弱的三岁娃,这样的守岁夜也够奇特了。

  关竣天的目光再度从书上转回了女娃娃的脸庞……

  少谦把她取名为应采儿──采儿,采儿也。

  敢情少谦那家伙根本是把人当成花草,以为其可随意采折回家种植哩。自己当初干么没事找事,硬是为了要证明女子的天生无能,因而同意了少谦这种无聊游戏呢?

  他想,是因为这个应采儿,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吧。

  但,那又如何?这个应采儿总归是个女人,长大了之后,也必然和义父的女儿们没有什么不同。他见过的女人,几乎全是一副模样──她们只会掩着手绢傻笑。

  或者,他娘是不一样的。他娘会搂着他的肩,唱着南方小曲哄他入睡。只是,娘去世多年,娘的容貌甚至已经在他的脑子里模糊了。

  爹娘在他七岁那年因为伤寒病而辞世,义父瞧着他聪明、记忆力过人,将他收为义子,可他始终没法子把自己当成义父家的一份子。七岁了,毕竟是个大孩子了。

  丧父失母的痛苦,让他变得内敛、变得不习惯对外人嘘寒问暖。这样漠然的孩子是相当不讨喜的。是故,他为了不让义父失望,只好拚了命地学习身在「太平帮」内所需要的一切知识。

  他从未让义父失望过。较之寻常人动辄四、五个时辰的睡眠,他一天最多也只睡上二至三个时辰,因为他需要更多时间来学习。他有天分,他有成功的企图心,可他更清楚地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能如此幸运地攀住一条成功天梯。

  当然,他完全了解,不会再有人像他娘一样,在他淘气时,会掐着他的脸颊,责难着他却又仍然关爱着他。关竣天的才能,是他这人存在的最大价值。

  至于关竣天身为一个普通人的部分,那并不重要,也不会有人想懂。

  「阿……玛……额……娘……」

  床上忽而传来几声啜泣低语,扰乱了关竣天的思绪。

  他拧起眉,猛然抬起头看着这个在枕间辗转反侧的女娃娃,原来这小鬼会说话啊!

  听少谦说,这处「莲院」里,从没有人听过她开口。

  当她生病时,总是紧咬着牙关。当她病情稍愈时,就只是睁着她那双大眼睛瞅着人。旁人的手若扬高一些,她便抖栗地像秋天的落叶。

  关竣天瞪着她因为高烧而泛红的脸颊,不以为然地挑起眉。真是不可思议,这个女娃娃竟然脆弱到连风吹日晒都可以让她生病。

  他现在何只是对女子的才德有疑问,他就连对她的身子都极有意见!这样弱不禁风的身子就连拿针线都有问题,更遑论是读书作学问了。

  看来,他可以尽快想想自己和少谦的这场赌注,他想要什么赢家奖赏了。这座「莲院」景色宜人、宽广静谧,该是个不错的赢家奖赏哪。

  「阿玛……额娘……阿玛、额娘……」床榻上的人儿哽咽地说道。

  关竣天拧起眉,竖起耳朵,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话。什么阿玛、额娘的,这小女娃不会是满人吧?

  满人入关之后,大大小小的人全都一跃为富贵人家。她既身为满人之女,怎么会沦落到拐子手中?看来「万般皆是命」这话着实不假哪。

  关竣天抚着下颚,望着床上小女娃仍然紧闭的双眼。他合上手边的货殖列传,不无好奇地起身走到床榻边坐下,更近距离地打量着满族人的长相。

  眼前的她,除了眼眸较为细长优雅外,倒是瞧不出和一般汉人小娃有什么两样。

  她在发烧吗?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

  关竣天朝她俯近一些,伸手想探探她额上的温度。

  床上的女娃娃却突然在此时睁大了眼,一双水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呃──」关竣天一口气呛进喉咙里,猛咳了起来。「咳咳咳!」

  「阿玛……」

  女娃娃水汪汪的眼眸直望着他,在他来不及闪躲之际,陡然抓住他的手臂,抱得极紧极紧。

  「你搞错了,我不是你阿玛。」关竣天板着脸,急忙就想后退。

  「阿玛。」女娃娃坚持地这样唤道,嗓音娇娇软软地极是惹人怜爱。

  「我说──我不是你阿玛!」

  关竣天掰着她的手指头,想甩开她。

  岂料,这病娃娃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使劲了吃奶力气也要巴着他。

  「阿玛、阿玛阿玛阿玛……」小女娃的小脸埋入他的臂膀里,双手双脚全都攀到他的身上。

  「喂──」关竣天脸上闪过一阵赧然。

  男女授受不亲,这小女娃怎可轻薄他?!

  「你给我起来!」关竣天动了怒,拎起她的衣领,往上一提。

  两人四目于是直勾勾地相望了。

  女娃娃被他这么一吼,双眸含着泪,眼泪犹如断线的珍珠般滑下脸庞。

  关竣天一阵不自在,倒是噤声不敢再吼人了。

  只是,这么面对面地瞧着女娃娃,他便清楚知道她现在确实是处于神智不甚清醒的状态──她黑亮的眸子迷迷蒙蒙的,像看着人,又像在作梦。

  一个人要病到多严重,才会把陌生人看成阿玛?关竣天皱起眉,大掌倏地抚向她的雪额。

  好烫手的温度!

  关竣天紧抿着唇,立刻把她塞回了榻上,把榻上的毛皮、大毯全都往她的身子猛盖。大夫交代过,若出过汗,高烧便可稍退。

  「阿玛……」女娃娃的小手探入他的颈间,冻得他顿起一身寒疙瘩。

  她的手怎么像冰块一样!

  「我不是你阿玛,我是关竣天。」他不耐烦地说道,把她的手塞回被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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