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前脚刚走,丰夫人就指着爱子的鼻子,气得声音发抖。「你……人家双喜好歹是个姑娘家,你该给她留点面子。」
「哼!谁教她老是坏我的好事,我跟她永远都不可能和平相处!」丰子勖悻悻的说:
「爹、娘,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告诉你们好了,这辈子我跟她是绝不可能的!恕孩儿先行告退。」
丰夫人气得全身发抖,什么优雅形象都丢到一旁凉快去。「这死小子居然敢拆我的台,让双喜难过,看我怎么整他!」
「蓉蓉,感情的事本来就不能勉强,妳就放弃吧!」
她横了夫婿一眼,「不行!这么好的媳妇儿,我是要定了。」
那年,丰子劻十八岁,杜双喜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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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飞船是苏州豪门富商游览太湖的工具,船制甚宽,重檐走较,行动捩舵撑篙,船舱中绮幕绣帘,明窗几净,桌椅都以紫檀木镶嵌大理石制成,门窗多雕刻黑漆粉地书画,陈设有自鸣钟、镜屏等精美器具,艄舱有灶,可依需要准备三席至两席的船宴,船只划过胭脂桥下方,摆渡操舟的是位身手老练、体格粗壮的驾娘。
「子勖,今天可是你满二十岁的生辰,想好怎么庆祝了吗?」三进斋洋货铺的少东家高睿邪邪的笑问。
丰子勖摇著名家手绘的玉扇,斜睨他一眼,「你有什么建议?」
「这就要问俊彦了。」
坐在对面的白面公子,也就是大雅堂书坊的二公子连俊彦啜着碧螺春,扬起比女人还美上几分的眼儿,「那就要看丰少爷敢不敢去了。」
他马上中了激将法,「有什么地方是本少爷不敢去的?」
高睿等的就是这句话。「说得好,俊彦,快把你的安排说出来。」
「我已经吩咐下人在销魂阁摆下花头,要好好为你庆祝、庆祝。」所谓的「花头」就是吃花酒,凡客人要在妓院留宿,必须先办酒席请客,并开牌局赌博,妓院抽头,花头多少,视妓女的身价而定。
「太好了!好久没痛痛快快的玩一场了。」高睿摩拳擦掌的说。
丰子勖一脸兴趣缺缺,「没意思。」
「那汤圆圆呢?」连俊彦暧昧的问。
「她?」他惊喜的张大俊目。「她愿意?」
连俊彦嗤笑一声,「只不过是个妓女,只要有银子,还怕她不从?」
「圆圆姑娘跟别人不一样,她风度出众、仪态优美,而且不是每个客人都接。」丰子勖本能的为心仪的女子辩护,「她真的愿意陪我一晚?」他不是没试过,可是每次都铩羽而归,让他又懊恼又失望,以为两人今生无缘。
「我可是花了一大笔银子才说服老鸨!也得到圆圆姑娘本人的同意,为了让你开荤,我可是费了不少心血。」
他听了面红耳赤,「我……我才不是……」
「你敢否认自己不是童子之身?」连俊彦揶揄道。
丰子勖困窘的别开脸,「是又怎么样?」
「我和俊彦十五岁就上妓院见过世面了,你都二十了,还是童子鸡一个,说出去真会笑掉人家的大牙,连我们这些做朋友的都觉得没面子。」高睿很不客气的嘲笑他的生嫩。
「你们以为我愿意吗?」说到这个,他就有满肚子的委屈。「这还不是要怪那个丑八怪!只要我溜出门,她就有本事找到我,害我想玩也不能玩个痛快。」
有洁癖的连俊彦掏出一方帕子摊在膝上,才捻起一块玫瑰松子石榴糕咬了一口,免得弄脏了衣服。「你说的丑八怪,就是那个叫杜双喜的丫',我们好象只闻其名,还没见过她长得什么模样。」
「那种货色和我们是不同阶层的,怎么可能有机会见得到面?」高睿对低下的人始终存着鄙夷的心态。
丰子勖丢给他一记大白眼,有些不爽,「你的意思是我和她是同个阶层,才会常常见面是不是?」
高睿不在意的为自己的失言作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只能说你比较倒霉,不幸跟那种阶层的人做邻居。」
「我看那个叫杜双喜的丫头八成是看上你了,妄想学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连俊彦意有所指的说:「你得小心点了。」
「凭她也配!」丰子勖不肩的冷嗤。
对于他的强烈反弹!连俊彦只是有趣的挑了挑眉,「可是你爹娘喜欢她,搞不好还会逼你娶她!到时你敢说不要吗?」
「有什么不敢?要我娶她,除非我死!」丰子勖傲慢的说。
高睿听了拍案叫好,「没错!我们可不能屈服在父母安排的婚姻中,要娶就要娶自己喜欢的姑娘,可惜这里没有酒,不然我们就来干一杯。」
「还怕没机会喝吗?」连俊彦拍去沾在手上的糕肩,将两只长腿抬到椅凳上,靠在椅背上假寐。「趁白天养足了精神,晚上可有得忙了。」
而丰子勖此时所有的心思全放在那名艳冠群芳、操着一口吴侬软语的名妓汤圆圆身上,对于今晚能博得她的青睐,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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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夜夜笙歌,正是秦楼楚馆的最佳写照。
双喜将从不离身的斧头搁在地上,找了一块不受瞩目的阴暗角落蹲下来,一脸无聊的打量那些迁往迎来的妓女,不过,她从来不曾用歧视的眼光看待她们,毕竟生活不易,谁也不想沦落到这种不堪的地步,所以她只有同情她们。
若不是自己与生俱来一身的怪力,可以做许多连男人都干不来的粗活,恐怕也会跟她们一样,只能靠出卖灵肉来改善家境,所以她十分感激老天爷赐给她这份礼物。
眼光须臾不离的注视穿流不息的寻欢客,就怕漏掉某个重要的人物,不过像他那么醒目的目标,想视而不见都很难。
「大爷,你好久没来了,人家想死你了。」妓女撒娇的道。
被称作大爷的胖子顿时翘起尾椎,「真的吗?那我以后每晚都来。」
妓女雀跃的拉着他进去,「不可以骗人喔!」
这样的对白每晚都会上演!而且几乎是每个妓女的口头禅,可是偏偏有人爱听,还乐得掏出银子来孝敬对方。
双喜打了个不甚秀气的呵欠,要不是答应丰夫人来抓奸……呃,不,是寻子,这个时间她早该上床睡觉了,想到明早还有很多工作等着她,要是迟了,还会被扣工钱,她就心疼。
都是那该死的丰少爷干的好事!待会儿要是让她逮到,非剥了他一层皮不可!他不好好在家学做生意,居然学那些没啥路用的纨子弟!跟人家跑来妓院嫖妓,真是浪费宝贵的时间和金钱!
就在她打了第八个呵欠时,眼角瞄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除了丰子勖还会有谁?还真让丰夫人给猜中了,他正跟着两名猪朋狗友往这边走来。
丰子勖摇着玉扇!脸上好不得意,那俊雅的外貌和翩翩风度,以及迷死人的笑容,马上掀起一场不小的骚动,连同身旁的高睿和连俊彦,凭他们三人的家世背景,锋头之健,无人能敌,莫怪一些好事者索性封他们一个「风流三公子」的美名。
「销魂阁到了。」连俊彦手中的折扇往前一指,然后用手肘撞了下身边的男人,「美人正在等着你呢!」
丰子勖露出意气风发的笑容,「这得要多谢两位成全。」
「哎呀!这不是我们苏州城最有名的三位公子吗?今晚大驾光临,真让我们销魂阁蓬荜生辉!是嬷嬷我的福气啊!」浓妆艳抹的老鸭甩着手巾,笑得花枝乱颤,眼尾还示威似的瞟向左右邻舍的同行,乘机藉三人的名气打响自家的知名度。
高睿邪邪一笑,「嬷嬷,今晚是我们丰少爷的生辰,你们可得伺候得周到些,别惹得我们寿星不高兴,往后生意就做不成了。」
「是、是、是,那是当然的。丰少爷,圆圆已经在房里等你好久了。」
丰子勖恨不得马上软玉温香抱满怀,「那还等什么?」
「哈哈……瞧你性急的,人又跑不掉。」高睿揶揄的笑说。
连俊彦用折扇挡在唇前,抿唇窃笑,「像子勖这么痴情的男人还真少见,嬷嬷,妳可得交代圆圆姑娘好生伺候。」
「这还用说吗?」老鸨笑得见牙不见眼,「三位快请进!」
就在三人跟着老鸨拾级而上时,双喜冷不防的从人群中跳出来制止。
「慢着!」
即便是人声鼎沸,丰子勖还是一下子就认出这个宛如阴魂不散的嗓音,蓦地头皮发麻,本能的转过身去,果不其然,只见这辈子最难缠的克星就站在眼前,不怀好意的笑睇着自己。
「妳……妳来这里干什么?」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是不会到这种地方来的,可是, 对杜双喜来说,恐怕还没有她不敢去的地方。
双喜将斧头摆在肩上,冲着他笑了笑,「当然是奉夫人之命,来接你回家啰!时候不早了,丰少爷不该在外头逗留太久,老爷和夫人还在家里等你。」她得速战速决,才能多争取睡觉的时间。
「妳回去转告我爹娘,明早我自会回去向他们请罪。」他只想尽快将她打发掉。
高睿高高在上的瞟着她,「子勖,她该不会就是你口中那个丑八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