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潋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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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懂,也不愿懂这话的真意。

  沁凉入喉,却解不了他体内的热。

  还……要……还要……

  “缓些喝,水很多、很多。”

  饮不够似的,水承潋舔了舔干裂的唇,在梦醒之间飘动的意识、游移在光与暗中的视界因水的润泽而投奔光亮,映入他眸里的是斜射而来的金色光芒。

  他微眯起眼,嗅进的气息有湿冷、有干热,有土地和青草的味道,渐渐适应亮光的视线中,纳入不远处那抹教微光笼罩的身影。

  茜草?!再定睛细瞧,水承潋眸色暗了,辨出那模糊身影不是茜草,仍昏沉的意识不致将茜草与人类的气息再次搅混。

  他盯着她的背影瞧,像等候猎物出现的猎人般,耐心的待她察觉他的视线、察觉他已然苏醒。

  不知过了多久,白椿槿才回头,迎上他的注视。

  “啊,你醒了!”水承潋听见白椿槿如是说道。

  她那乌黑的发纠结凌乱,脸上沁着薄汗和脏污,瞧不清她真切的容颜,只看见那双水亮的黑眸盈着星芒,隐约知道她是笑着的。

  她为何笑?他不知道,只隐隐意识到她似乎很开心。

  开心?这又在他空白的心上添上一笔疑问。

  “你觉得如何?”他瞧见她走近,手里拿条巾子。

  他皱眉,想别开脸避开她的碰触,却惊异地发觉自己连转开脸的气力也无。

  直到他无奈地让白椿槿拿着巾子擦拭他的脸时,他方知晓白椿槿只是想替他擦去脸上的湿热。巾子浸过水显得透凉,而她的手也凉凉的。

  一道微芒射入他的眼,他眼神一闪,望见她的耳垂上别有茜草的铃铛。

  原来如此,莫怪他会将她与茜草的气弄混。

  “你为何在此?”他问出心头飘漾的疑惑,语气冷沉且带着怒意。

  他情愿流血而亡也不愿教个人类出手相救,尤其是教他视为“玩物”的人类。

  白椿槿闻言,收回擦拭他的手,正色相望,尔后回道:“很清楚的事实,不是吗?”

  水承潋眸光一沉,嘴角不悦地抿紧,听出她语间的轻微讽意。

  “我救了你。”白椿槿的视线自他的脸移开,径自拉起他无力的手。

  “别碰我!”水承潋低吼,想要甩开她的手,却无能为力。

  他受了重伤,显而易见地,她救了他,将他自垂死边缘救回,但她应该被他的原形给吓跑才对!

  合该如此。人类都是胆小狡诈畏怯的生物,不是吗?还是……他的伤压根儿没重到连维持人形的法力也失去?

  他不知道,即便想知道也不想开口问白椿槿。

  “等你养足气力再来反抗我吧!”他听见白椿槿轻哼一声,但表情未改地拉着他的手左右翻动,一边安之若素地说:“你受了很重的伤,身上什么伤都有。”

  这不是他想听的事。水承潋相信自己用眼神“告知”白椿槿了,但她视若无睹。

  “你昏昏醒醒四天,发了四天的高烧。这四天,我们都躲在这山洞里。”白椿槿拆掉布条,清洗伤口,涂上糊状的药膏,再缠上布条,一气呵成的动作教他大皱其眉。

  “我是妖。”他忍不住提醒白椿槿这回事。

  他是妖,为何救他?为何她会救他这视她为玩物的妖?更重要的是——她竟在他的伤口涂上那看来恶心至极、似大蛇盘踞的沼泽烂泥!

  “我知道。”

  “那你还救我?!”该死的人类!

  白椿槿默然以对。

  他说的她都明了,可自个儿的脾性不是见死不救、撒手不管的自私冷漠,她无法看着他在自己眼下死去,更无法任他自生自灭,即使他是妖。

  可她怎么也不愿将这话坦然说出。

  “人类,我在问你话!”水承潋等得不耐烦了,他最想做的是将她驱离自己的视线,独自舔伤,可他做不到!

  “不为什么。”白椿槿给了他四个字——令他想掐住她纤细颈子的四个字。

  “你!”

  “我劝你省下吼我的气力,好好的养伤吧!”白椿槿说完,人便起身离开,无视于水承潋杀人的目光追随其后。

  注:《不苡》出自《诗经。周南》,不苡今名“车前草”。

  第四章

  白云袅袅过隙,清风徐徐拂面。

  “该死的你!放开我!”水承潋的大吼声响遍整个山洞,只见他呈坐姿,身上缠蹒藤蔓,动弹不得。

  “谁教你将我悉心敷上的药膏给抹得一干二净,让我不得不出此下策。”白椿槿手里拿着根细柴,在荷叶上翻卷着黏稠无比的黑色黏液。

  水承潋嫌恶地看着荷叶上被翻动的“烂泥”,憎恶地瞪着白椿槿。“我的伤我自个儿治,不必你来多事!”

  他是妖!该死的,这女人难道眼盲了吗?他是妖,有法力的妖,毋需她用凡人的方法来医治他!

  此时此刻,他却教她绑得死紧,全身无力,只能任她“蹂躏”,他的法力…

  …他的法力上哪儿去了?

  他该引雷轰死她的!是的!没错!该这样做才是正途啊!

  可……可现下他却只能口头威胁,还不受到重视!天杀的!该死!该死!该死!

  相较于水承潋的沮丧,白椿槿显得自立自强多了。

  “我就是爱多事,你能奈我何?”白椿槿回嘴,手可没因此而歇息,“这药膏对伤口的愈合很有用,你再多忍耐几回便是,男子汉大丈夫,何需拘此小节?”

  “你信不信我伤好之后,头一件事便是拧断你的颈子,让你头身份家?”水承潋已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生这样大的气、不记得自己曾沦落到教个人类女子相救,更被她强迫医治。

  若是在遇着白椿槿之时,能预料日后有此一“劫”,他绝不会因一时贪趣而留白椿槿一条活路。

  “信,怎能不信?你可是妖啊!”白椿槿迎上他燃着焱焱怒焰的妖眸,听他一直强调自己的身份,她不信也难。

  水承潋听不出她语间的笑意,只觉她拿他说过的话语反讽自己,他一时找不到话说,漠然以对,不愿再同她说话。

  他的冷脸只维持到白椿槿拿着她口中的药膏、他心中的“烂泥”靠近他为止。

  “你做什么?!”水承潋皱起眉头,故作镇定地瞪着白椿槿。该死!那烂泥恶臭难闻,他好不容易才抹干净,她却三番两次要拿它往他身上涂!她在报复他之前玩弄她的仇,定是如此!

  待他伤好,必会加倍回报!

  “唉!”白椿槿将那烂泥小心轻放,轻叹口气,小手一伸,揪住水承潋往后退去的衣襟,将他适才努力拉出的距离给扯回。“别怕,不过是药膏,味儿是呛了些,但它的疗效好,是我好不容易采得几种药草揉制而成,别糟蹋了。”

  这山头失了水承潋的气,就如那日异变所见着的黑雾吞噬白雾景象一般,原本的郁绿渐次枯黄,连雨也下得稀少了,分明是梅雨季节,却犹如干旱。

  他们所避的山洞或许是因为有水承潋在吧,还稍有绿意,也让她得以摘取药草替他疗伤。

  这几日,她不停地回想起茜草说过的话,参透了些。

  这山头靠的是水承潋的气以及她失足坠入的那方湖泊所护,才使得它保有青翠茂密、万物生生不息,一旦水承潋以及湖泊两者其一失衡,足教其干裂,摧残所有生机。

  是以水承潋受重伤,气弱了,这山头的生气也开始枯萎。外头风声仍旺,水声逐渐细小,更别说是其他动静,一片死气沉沉,倒是她在摘野果时偶尔会听见一些耳语,说着要啃蚣蟆肉、喝蚣蟆血,断断续续、绵绵细细的持续着,教她不由得害怕起来,却一个字儿也不敢同水承潋道出。

  为什么不敢?白椿槿没有细想,只想着医好他,这山头也许有救,也许会恢复原状。这样,她也能早日离开,逃到天涯海角,隐居起来不教杜仲言逼婚,一生自由自在、无所牵挂的生活。

  “疗效好你怎不自个儿用?”打死他,水承潋也不愿用,可惜他现下法力失灵,身受重伤,只能让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摆布,由不得自己。

  “我用了。”白椿槿另一手拉高裙襬,左脚踝缠着布条,隐隐可见黑色的药膏渗过布条。“瞧,我可没诳你。”

  水承潋想掐住她纤细的颈项、吞掉她的头、啃她的肉、喝她的血、将她的骨头烧成灰烬……

  数千、数百种置白椿槿于死地的方法在他的脑中打转,却没一个能实现,教水承潋只能用眼神凌迟她,无力阻止她对自己的放肆——

  当下,水承潋果断地下了个决心,他绝对要在最短的时日内痊愈!

  ☆☆☆

  迅风刷拍,卷来讯息。

  “人类……山里有人类走动……山里有人类在湖附近走动……”

  一名身着黑袍、有着妖美面容的俊男一手擒捕住风,轻问:“人类?”可惜他的颊边有几道伤痕,毁了他俊逸的五官。

  “这山头打哪儿来的人类啊?”坐在厅内上位的青衫男子摇着折扇,样貌阴柔惨白,活似久病般的瘦削,声音低而细,让人不由得打起冷颤来。“这些年来,蚣蟆从不让人类闯入他的宝贝地盘,会有人类出没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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