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的是团体生活,当然在乎,我只希望能少点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人在备受压力或穷极无聊的时候总需要发泄管道,当话题主角没什么关系,等有更大的新闻时,大家就会忘记你了。」
「那时候就晚了。」瞧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她就生气,「先生,你喜欢当八卦的男主角并不代表我一定要奉陪。你永远是男主角,我只是跑龙套,随时可以换人,你习惯,我可不习惯,名誉受损的可是我,你应该晓得世人对男女的双重标准吧?」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让力行误会,他费心要拉她见世面,她反倒只想躲回万年乌龟壳里。他不禁暗暗计算自己的付出是否值得。「我不过想尽一点心力,让你别那么辛苦,你却曲解我的好意,别人的闲语就抹煞我的努力。」
「求求你,别理我就已经帮我大忙了。」她又拢顺额前的头发。
沈青岚盯视她嗔怒的表情,冷不防的用手捧住她的小脸,拨开她的头发,看清她到底在遮掩什么?
当看到她光洁的额头上竟凸起一条蜈蚣似的疤痕时,他有些怔住。
怀慈没料到他如此唐突,反应激烈的推开他,因为暴露的不只是额头的伤疤,还包括她自卑、敏感的心。
「怎么?」
她寒著脸,双手急忙拨顺额前头发,再度遮掩疤痕,语气尽量保持和缓无波,「这……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我的杰作吗?」还骗他说伤痕消失了。
那一年的暑假离去前,脑海里全是她躺在床上的苍白虚弱模样。
他干什么一脸惋惜、嗒然若失的表情?害她几乎要误以为在他脸上看到了愧疚。不可能的,他那种以欺负她为乐的人,应该不了解什么叫羞惭。否则她怎么会拥有不堪回首的童年回忆?优越的他是不会有那种情绪的。
但是他为什么要露出那种复杂的神情?一点也不适合的,看得她反而很难过?好像偷窥禁忌一般的有罪恶感。
她飞快的开口,「是我自己不小心活该。」然後不自然的转开话题,「对了,你不是要带我去吃午餐?」
谁知他不肯放弃,穷追猛打,「到底是不是?」
已经不想讨论,被逼急的她很冲的回道:「是或不是有那么重要吗?」她是受害者的身分永远也不会改变。
他看住她,深刻的凝视,「是很重要。」
怀慈哑口无言的呆愣住,和他难解的眼神交会。
太难懂了,对方的心理是个谜,她一遇上他,就注定要当个输家,她不想辩解。
※※※
沈家近几年来添增了不少建筑物,尤其是所费不赀的温室花园。
有别於一般花室,一进门,一股香甜的热气便迎面扑来,耳边彷佛听见猿呜鸟叫声,以及非洲土著的吆喝声,让怀慈有置身於亚热带丛林里的感觉。
在装饰华丽的玻璃屋中,种植了许多种艳丽的热带植物。温室玻璃收集了白天的热气,供给花朵适当温度,使每一朵都尽情开放,散发出独特的花香,迷惑人驻足观赏。
或许温度太过燥热,怀慈微微的沁出香汗,脸庞酡红,她解开胸口的钮扣,仍不放弃机会的仔细观察每一朵花,像个专心的好学生,孜孜不倦的念著木牌上的介绍内容。
她那种欢喜的神情很蛊惑人,五官鲜明亮丽,让人有一亲芳泽的冲动,尤其是她因为流汗而敞开的雪白胸口,被香汗浸湿而显得十分性感,很引人遐思。
「那种花的种子是我从荷兰寄回来的。」沈青岚冷不防的又从她身後冒出一句话来。
怀慈被吓了一跳,她轻抚胸口,「你每次都这样,无声无息如鬼魅一样,看我被你吓倒你就得意了是不是?」
「是你太专注,刚才开门时发出声响,你还不是不屑一顾,整个心思全集中在花儿身上。」
这倒是,她太喜爱这里,况且没有一个女生不爱花。
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敢面对他,今天中午的谈话尚未结束,她就弃械潜逃,翘班回家偷懒,她不休息一下,会被紊乱的心情压垮。
「你……你下班没地方去吗?丽婷很想你,你不跟她见面?」
沈青岚扯开衣领,露出刚健的古铜色肌肤,话气有丝不耐,「扯上丽婷做什么?你还不如多关心你的男朋友吧。」
哪里来的男朋友?每天忙著打工赚钱,都没时间休息了!偏偏他老是言语暧昧的套她话,硬是栽赃她有,她都懒得解释,真不知他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我孤家寡人一个,别破坏我的名誉,我可不像你。」她踱至另一边花圃。
沈青岚跟过去,贴在她背後,「你不承认?」
「没有就没有,别道听途说。」
「男主角亲口跟我说的。」
「谁啊?」她也想知道,谁这么无聊开她玩笑?
「力行啊,他说你们交往很久了。」他竟碎嘴的讨论别人的风花雪月,心头还夹杂不可理解的怒意。
谁?她困惑的望著他。宋力行!他做什么编谎言骗他?想破头也不知道。该不会又是他们要捉弄她才想出来的诡计吧?对於他的话,她半信半疑。
好,看看你们耍什么计谋,她以不变应万变,沉著以对。
她的不语让沈青岚以为她默认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关你大少爷什么事?」怀慈拨了拨濡湿的刘海,不小心露出疤痕。
提起力行,投射在他眼里的怀慈一改平时的淡漠,竟有著含羞带怯的娇态。那个对他怀有些许敌意的怀慈,不管他如何降低身段示好,她总是吝於给他好脸色看;想不到力行对她的影响如此之大。
「力行不适合你,放弃他吧!」他在说什么?快停止诋毁好友。
怀慈不甚明白他的挣扎,口头上毫不让步,「我不需要你教我如何做。」
「你配不上他的家世,他的父母断不可能让你们结婚。」
愈说愈扑朔迷离,但语气中的轻蔑重重的伤害了她。怀慈却挺直背脊,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懦弱的小女孩,经过严苛训练,她抵得过他任何的讽刺。她瞪大眼直视他的黑眸,丝毫不为所动。
「放弃他!」沈青岚猛然抓住她的肩头摇晃,恐吓她。
「不要。」他好奇怪,明明没有的事,竟让他那么激动。「为什么……」
他慎重的说道:「你欠我太多。」
换言之,他威逼不成,想用恩德要胁。偏偏她什么都能忍,唯独这一点无法忽视。策略家沈青岚第一次犯大错,这句话无疑在她身上投掷原子弹。
她浑身颤动的靠近他,「你再说一次,我欠你?我欠你?」可恨的是,这的确是不容改变的事实。从小到大她已经听够母亲、外婆把沈家当成再造父母的话,那种一辈子还不完的恩情,不仅是重担,更是她生命中永远也抬不起头来的根源,彷佛噩梦般不停的累积,直至把她压垮。
沈伯伯的好意变成一种压力,母亲好像把自己的人生卖给了沈家,沈家的人说什么,她就要求女儿做什么,让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小慈,去陪青岚哥哥玩。小慈,去念沈伯伯介绍的学校。小慈,去沈伯伯的公司上班。小慈,你一定要报答沈伯伯的大恩大德。沈伯伯说的话一定是对的,小慈,你要如何如何……
她真的烦了、厌了,从小他们的话就是圣旨,她绝对不能有相左的意见。
她忍无可忍的怒吼:「是啊,我是欠你,你想怎么还?说啊,不跟宋力行来往?还是不跟宋丽婷断交?你说,你说我都听,反正是我们余家犯贱欠你们沈家的嘛,还有什么要求快说啊,我一定照办。」
「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不要那样,我做哪件事有真正依照自己的心意?」
自己真的太过分,沈青岚露出难得的愧色,「算我失言。」
她不领情的冷哼,「不用委屈,花钱是老大,尤其我们余家又欠你们那么多,随你怎么污辱我都是应该的,不是吗?」
她一连串的自我贬损,完全否定自己的存在,自暴自弃的样子让他看不下去。
他诚心的道歉,「我错了,行不行?」
「行,当然行,你怎么说,我怎么做。」赌气的话从她口中说出。
显然阻止不了她的自残,沈青岚低喝一声,「够了!」
她猛然被吓一跳,心情由怒转悲,眼眶一红,不争气的泪珠就这么滴下来。
可恶,你哭什么嘛,说好再也不要在他面前流泪,小时候哭得还不够啊?!她遮掩的转过身去,背对著他擦眼泪。
他的功力真的倒退了。以前把她整哭都无动於衷,现在却不忍她淌下一滴泪水。沈青岚手脚不受控制的走近她,搂抱住背对他的娇躯,抵著她的发低喃:「抱歉,我太过分了。」
听到他的歉疚,她忍不住的哭出来,委屈的心一下子就找到宣泄的出口。
「嘘,嘘,别哭,我看看。」他语气爱宠的诱导她,扳正她的身体,捧住梨花带泪的脸庞仔细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