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看来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长子身上了。
走出书斋,傅观星将方才的训诫全当耳边风,照样出门去。对他而言,墨守成规不是他的本性,何况他也学不来,好儿子的角色就由大哥去当,他只想当他自己。
肚子咕噜一声,赫然想起为了听训连早膳都还没用,正在想要上哪家饭馆解馋止饥,忽而眼尾往右前方一瞟,虽然不敢说自己记性绝佳,不过,只要是见过的人,绝不会轻易忘掉,何况他们昨天才见面,记忆犹新。
那是摆在路边专卖早粥的小摊位,纤瘦的身影背对着他坐着,同样头戴小帽,脑后垂着长长的辫子。
傅观星摇着扇子晃上前,大大方方地往对面的位置坐下,“小兄弟,真巧,咱们又见面了。”
对方陡地一呛,“咳咳……你……”
“小兄弟,才一晚没见,你今天的脸色特别白,不晓得是用什么神仙妙药擦的,也介绍给我如何?”他笑觑着对方咳红的小脸,平添了几分艳色,心中不觉一动,疑窦越深。
真是倒霉,怎么又遇到这只苍蝇了,宁宁心中暗付。
“你认错人了,咳咳,我又不认识你。”她太大意了,忘了把脸涂黑,不过这样也好,就假装没见过他,省得他问东问西。
傅观垦一脸怀疑地斜睨,“我们真的没见过?”
“当然是真的。”她只想赶紧把粥喝完,快快走人。
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哦……真的是这样吗?要是昨晚胡同里那些拿到银子的几户人家,知道你就是他们口中的观世音菩萨,你想会怎么样?不如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他们一定很想知道……”
宁宁不耐地瞪着他,“你这个人真的很烦耶!”
“你现在是承认咱们见过面罗?”傅观星笑呵呵地问。
她丢给他一记大白眼,“见过又怎么样?”
“你只要承认就好。”他霍地倾身向前,让宁宁不由自主地往后仰,语焉不详地低喃,“我说小兄弟,你觉不觉得你长得很像……”
“很像什么?”宁宁微带警戒地反问。
坏了!这下真的坏了!
该不会让他识破地其实是女扮男装了?
傅观星搓了搓下巴,正色地凝睇她,“嗯……真的好像,很像现在京里一些大官,或是有钱老爷喜欢私下收藏的娈童,小兄弟,你可得多多小心喔!要是让那些人看上,你的清白可就不保了。
“娈、娈童?!”宁宁顿时气结,却只能把怒气吞下去,皮笑肉不笑地道谢,“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他笑弯了眼,“咱们是朋友,不需要道什么谢。”
“谁跟你是朋友?”她马上翻脸。
“难道不是吗?”傅观星眨着无辜的俊目问。
宁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一个字一个字道:“我说过我高攀不起,你要交朋友就去找别人,我没那个闲工夫。”
“别这么说嘛!相逢自是有缘,咱们就不要件逆老天爷的意思。”傅观星仍是一贯的嘻皮笑脸,不把她的拒绝当作一回事,“老板,给我一碗粥,还有几盘小莱,有什么好吃的全都送上来,另外再给我这位小兄弟添一碗。”
她马上抗议,“喂!你怎么可以自作主张……”
“我看你只吃白粥怎么够,这点小钱我还付得起。”他怡然自得的模样,仿佛置身在精致昂贵的餐馆当中,而不是路边的小吃摊。
哼!吃就吃,反正你有钱,最好吃垮你,宁宁抿着小嘴忖道。
很快的,点的东西全送上来,傅观星还不忘热情地招呼她享用,“尽量吃没关系,不够可以再叫。”
听他这么说,宁宁自然不客气了,没个淑女吃相地大啖起来,反正她现在是个男人,可以不必在意别人的目光。
傅观星将一盘盘的小菜全推到她面前,“你长得这么瘦小,可要多吃一点,才能快快长大,成为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咳咳……”宁宁差点噎到,她要是真的变成男人,那才叫做恐怖。
他关切地说:“别急,吃慢一点。”
“咱们萍水相逢,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究竟有什么企图?”出门在外,凡事都要谨慎小心,她可不是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这点道理她还懂得。
“当然有了,因为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宁宁狐疑地瞅着他,想从他眼中看出他有没有说谎。
“就为了这个?”因为从小跟着爹上赌场,大家都认得她这个小福星,每个刻意接近她的人,无不想借着她与生俱来的好赌运赢钱,根本没有一个是真心的,久而久之,她也就学聪明了,不再随便相信任何人伸出的友谊之手。
傅观星粲笑,“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结交朋友,你要是担心的话,我保证以后绝不会跟你借钱。”
“就算你想借,我也没有,反而是你该担心才对。”她失笑地说。
他挑起一道俊眉,“这不就得了,我都不担心自己吃亏了,你又有什么好损失的,怎么样样?”
宁宁沉吟片刻,“我考虑看看。”
“不要考虑太久喔!”傅观星笑睇,“小兄弟,听你的口音应该是外地人,是到京城来投亲,还是有其他理由?”
她一脸苦笑,“我只是听说京城里工作的机会比较多,所以想找份差事,不过找了十多天,还是没有下文。”
“这事简单,我可以帮你介绍。”他很慷慨地拍胸脯保证。
“我不想欠你人情。”
傅观星已经摸清楚她的倔脾气,也不勉强,“好吧!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只要提起荣国府,我想没有人不知道,随时可以来找我,对了,现在我总可以知道你姓什么叫什么了吧?”
“我?我姓朱,朱元彰的朱。”宁宁对他的防备渐松。
他笑吟吟地拱手为礼,“原来是朱兄弟,你目前住在哪里?”
宁宁没有再隐瞒,“悦来客栈。”
“那好,我跟朋友约好要见面,晚上再去找你。”
“找我做什么?”她一脸困惑。
他笑着反问:“跟朋友吃饭需要理由吗?”
宁宁立刻泼了他一盆冷水,“咱们还不算是朋友。”
“朱兄弟别说得这么绝情嘛!只要咱们多见几次面,彼此熟悉了不就算了。”傅观星说得理所当然,拍拍屁股就准备走人,“那我先走了,晚上见。”把饭钱搁在桌上,走得一派洒脱自在。
她错愕地看着他走远,喃喃自语,“他要是知道我是女的,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因为和几位久违的好友多喝了几杯,跨着微回醺步伐,傅观星这才赫然想起白天时和某人有约,如今借过了晚膳,还是得先去和对方道个扶,对这位一心想结交的朋友,他可不敢轻忽了。
来到悦来客栈,傅观星找到伙计,询问了下榻客房的方向,嘴里咕哝,“朱兄弟见我失约,恐怕会直接赏我一道闭门口吃,这下注朋友都做不成了。一
他有些懊恼,双脚仍往最偏远的客房走去,还没找到要找的人,就先听见微弱的求救和碰撞声,顿时酒意全消。
“……不要碰我……救命…··”叫声充满惊恐。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好像……
屋内隐约有男人的低斥,“你再叫,老子就先宰了你!啊……”好像他的朱兄弟?
难不成……
傅观星霎时俊容微变,循声来到门外,一脚将门端开,火速地往屋里头冲,“朱兄弟,我来救你……”
乍然见到披散着一头及臀长发的宁宁跌坐在床铺上,小脸淌满了泪水,领口也被扯开了,一副遭到蹂躏的模样,而那名采花贼被她踢到了命根子,正蜷缩在地上喘气呻吟,满腔怒气顿时爆发了。
“该死!”他低见一声,抡拳就往采花贼脸上猛打,外表看似乎无缚鸡之力的他,每记拳头都很扎实、有力。
采花贼躲不开他的拳头,只能大声求饶,“哇…… 我下次不敢了……救命……啊……来人……打死人了……”
“你这该死的淫贼,居然敢碰她!”傅观星眼露凶光,狠狠地打向他的鼻子,顿时血流如注。
色欲熏心的彪形大汉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发出杀猪似的叫喊,“救、救命……”
“发生什么事了……啊!这不是荣国府的……嗯,二少爷吗?”被打斗声引来的客栈伙计差点把“败家子”三个字说出来,傅观星正好将被打得面目全非的采花贼扔给他们处置。
“把这畜生丢出去。”傅观星厉眸一瞥,“还有,不许把这里的事情传扬出去,否则本少爷要你们这家店关门!”
客栈伙计懂得看脸色,唯唯诺诺地应和,“是。是,小的明白。”
重新关上房门,傅观星犀利的神情一换,又恢复平时懒散的神态,“朱兄弟,你没事吧?”特别是“朱兄弟”三个字,还加重了语调。
宁宁已然拉拢好衣襟,余悸犹存,不满地横他一眼,“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见他毫不惊讶,分明已经识破她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