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麒英有些着恼,「你说够了没?要是没事的话可以滚了。」
「我还没说完……」他才不怕兄长怒目相向。「我们就再来说说宁府的二小姐宁琇云,人家好歹是汴京第一美人,长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只要是男人见了她无不升起一股保护欲,结果她在你面前不小心绊了一跤,就算人家是故意的,你也该保持君子风度,上前扶人家一把,没想到你只是看她一眼就走了,难怪大家在背后说你郎心如铁,不懂得怜香惜玉。」
「这事是谁跟你说的?」宋麒英瞪向一脸心虚的小厮,「福贵,你的嘴巴是不是太大了?」
福贵的头垂得低低的,「大少爷,不是小的说的。」
宋麒光好心的为福贵辩护,「大哥,你别怪福贵,真的不是他告诉我的,而是福满说的。」
「那还不是一样?」福贵和福满是一对挛生子,分别伺候他们兄弟,无论是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会互通讯息。
「大哥,你就别迁怒了,问题是出在你身上,若真要等到你对哪位姑娘有感觉,不晓得还要等多久,娘若是等不下去,恐怕会干脆先帮你把新娘子挑好,你只要负责圆房就好。」
他的话才说完,便挨了兄长一记白眼。
宋麒英长长的吐了一口大气,似乎想将憋在胸腔内的闷气尽数吐出,原本就隐隐作痛的头越来越疼了。
「你以为我不烦吗?再这样下去,恐怕全汴京的姑娘都会被娘给相光了。」他也是有口难言,不好拂逆娘亲的心意。
「你知道就好。」宋麒光也很同情兄长的遭遇,还好他早早就成亲了,不然现在就轮到自己被逼婚了。「对了,娘要见你。」
他一怔,「见我?」
宋麒光清了清喉咙,「没错,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听到这么明显的暗示,他登时全身无力,「天啊!不要又来了。」
「大哥,你是躲不掉的,还是快去吧!」
他能不去吗?唉……
来到沁雪院,宋麒英在门外逗留了一会儿,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找个借口逃避和娘亲见面。
宋麒光看出兄长的心思,在身后推了他一把,「大哥,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别再犹豫了,快进去吧!」
「娘,您找我有事?」宋麒英一进门就装傻的问。
宋夫人兴奋的挥舞手中的一叠庚帖,兴致勃勃的说:「英儿,你快来瞧瞧,这可是娘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的对象,这些姑娘的八字都跟你合得不得了,这次绝对让你满意。」
一声喷笑出自宋麒光的口,他接过妻子怀中正在熟睡的宝贝儿子,夫妻俩一块观赏这场逼婚记。
宋麒英白了亲手足一眼,才恭敬的朝娘亲说:「娘,娶妻是件大事,岂能凭庚帖就草率决定?还是随缘吧!」
「随缘!随缘!那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娶妻生子?」宋夫人努力的劝说:「天底下好人家的姑娘何其多,一定可以找到让你满意的对象,你先不要灰心,这事就交给娘来办就好了。」
他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娘,您就不要再费心了……」
「大哥,你是劝不动娘的,还是从里头挑一个,说不定就这么误打误撞给遇上了。」事不关己,宋麒光自然说得轻松。
「你给我闭嘴。」宋麒英沉喝。
温婉贤淑的汪蕴华示意丈夫不要插嘴,免得惹大伯不快。
宋麒英苦涩的笑了笑,「娘,就算孩儿将来无后,还有岚儿可以继承家业,您大可不必担心宋家后继无人。」
宋麒光一脸疼惜的抱紧宝贝儿子,怪叫一声,「大哥,我儿子才不过三岁大,你怎么忍心把这么庞大的担子压在他身上?」
「我不可以吗?身为宋家的一份子,他就该替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爹分担,不然从明天开始,你也甭去教书了,就跟着我到外头收帐,学做生意,这样日子就不会过得太闲。」
「那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我可没有大哥的能耐。」宋麒光做出昏倒状。
他冷冷一笑,「你当宋家的产业是毒蛇猛兽吗?」
「差不多啦!」宋麒光嘿嘿干笑,又招来一记白眼。
宋夫人攥着手巾,无比哀怨的哽咽,「英儿,你要是真打算一辈子都不娶妻,教娘怎么跟你死去的爹交代?怎么对得起宋家的列祖列宗?」
「娘,您别这样……」宋麒英显得手足无措,「孩儿不是不愿意,但娶妻总得娶自己喜欢的人,否则只会成为怨偶,您也不希望看到我们夫妻感情不睦吧?」
宋夫人哭得有模有样,就是看准长子孝顺,绝不会忍心见她难过。
「那……你到底要挑什么样的姑娘?你若是一天不成亲,娘就一天放不下心,要是哪天两腿一蹬,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宋麒英轻拍亲娘的背,为了安抚亲娘,他只好硬着头皮说:「娘,孩儿答应您会努力的找就是了。」
「娘,不如您请画匠画下这些闺女的容貌,好让大哥来挑,比看庚帖有用。」那些千金小姐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然不可能有机会让个陌生男人见上一面。
宋夫人的精神陡地大振,「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福气、福气……」
「宋麒光,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宋麒英狠狠一瞪。
宋麒光清咳一声,忍着笑意说:「大哥,要你娶妻又不是送你上断头台,干嘛吓成这样,等你将来有了妻儿,就会知道它的好处,我不会害你的。」
「相公,你别说了。」汪蕴华瞧见大伯脸色不豫,赶紧接腔。
「哼!如果你真想帮我,多的是事情可以帮,少在那儿出馊主意。」他不以为然的说。
「好、好、好,算我说错了行不行?我不说就是了。」宋麒光只要想到那些帐册就一个头两个大。
宋麒英在心中斟酌着该用什么字眼劝亲娘打消念头,却在这时瞥见她和福管事两人在私底下叽哩咕噜说个不停。
「福气,照我的意思去办,越快越好,知道吗?」宋夫人认真的吩咐。
年近半百的福管事笑瞇了眼,点头如捣蒜,「是的,夫人,我一定会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不会让您失望。」
「娘,您和福怕在谈什么?」宋麒英心中赫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宋夫人掩唇一笑,「有娘在,你只要等着当新郎倌就好了。」
他如遭棒喝,「娘……」
这下该怎么收拾?
宋麒英不禁要问自己,他真的对女人没兴趣吗?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因为工作的关系,他时常在外头奔波,各色各样的女子的确见过不少,只是这二十五年来,还没有一位女子能在他平静无波的心湖中激起一丝涟漪,这不是他的错,只能说缘分未到。
宋麒英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正常,更不曾羡慕过小弟和弟媳之间的鹣鲽情深,他宁可面对繁杂无趣的公事,也懒得跟个陌生女子相处,难怪有人会怀疑他有断袖之癖,他也曾耳闻过那些市井传言,却从没放在心上,要知道谣言止于智者,他相信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不必刻意去澄清解释,不然只会越描越黑。
穿著短袄的福贵和福满两兄弟同时跳下马车,同时朝手心呵气,挛生子就是挛生子,连动作都这么一致。
接着披着大氅的宋麒英也下来了,抬眼看了下门上的匾额--长春轩,曾经人声鼎沸的酒铺如今店门紧合,萧条的景象完全看不出往日的风光。
「怎么没做生意呢?大少爷,小的过去敲门。」他们可是专程来收帐的,要是店里没人,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福满才敲了一下门,门便自动开了,他索性推开门,店里乌漆抹黑的,没半个人影。
「王老板,我们家大少爷来了,你快出来!」
宋麒英跨进门槛,很快的环视一圈,「你们进去瞧瞧……」话还没说完,里头传出老人的咳嗽声,听起来像是病得不轻。
「是谁呀?」白发苍苍的老人脚步蹒跚的出来,瞇起老眼,将眼前高大的年轻男人看个仔细,好半天才认出对方。「原来是大少爷来了!真是对不起,我在里头没听见。」
他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
福贵和福满相觑一眼,同时上前将老人扶到凳子上坐下。
「人老了,自然就不中用了,一点小病就让我连生意都做不下去。」老人苦笑了下,下一秒钟却泪水盈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大少爷……我……我……」
「王老板,有话慢慢说,光哭是没有用的。」福满说。
福贵瞪挛生弟弟一眼,「你这是哪门子的安慰法?」
「你比较厉害,那你说。」就只会骂人!
他端出兄长的魄力,「我说就我说,王老板,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听听,我们家大少爷会帮你的。」
老人哭得泣不成声,「我那个不肖子,他……把我所有的积蓄……还有……这半年要缴的店租全部……拿去赌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