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咳、咳……」剧烈的咳嗽几乎让她的胸口整个翻腾过来,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可是她还不能死,没有见到表哥之前,她绝不能死。「咳、咳……」
衣着雍容的妇人快步来到病榻前,「心儿,药快煎好了,再等一下子……」
「娘,没用的……」她憔悴的倚在娘亲怀中,绝色容颜在病魔的侵袭下黯然失色,「女儿快要不行了……」
妇人淌下泪来,「胡说!心儿,娘不准妳自暴自弃,妳一定可以好起来的,娘只有妳这个女儿,要是妳死了,娘怎么活得下去?」
「娘……」如雨般的泪水夺眶而出。「女儿这病根本连神仙也治不好,能活到二十岁已经是万幸了……女儿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死之前见表哥一面……那么女儿就是死也瞑目了……」
「心儿,妳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她泪眼婆娑的仰起小脸,气若游丝的轻喃,「娘,求求您去叫表哥来,我好想见他……」
「他……他最近很忙,恐怕没有时间来看妳。」妇人掩不住悲愤的眼神,连忙撇开头去,不让女儿瞧见异样。
「表哥要是知道女儿快不行了,他一定会来看我的……」她抬起瘦弱的皓腕,腕上套着一只黄金手环,「这是表哥送给我的订情信物,今生不能相守,但愿来世有缘再相聚……我只想告诉他这些话……」
妇人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我可怜的心儿啊……」
「娘,不要哭……都是女儿不孝,不能好好孝顺您和爹……希望下辈子能再做你们的孩子……以报这世的养育之恩……」
「心儿,娘的好女儿……」母女俩激动得相拥而泣。
丫鬟此刻走进来,「夫人,小姐的药煎好了。」
「快!快让小姐喝下。」妇人抹去泪水说。
她掀起一抹苦涩的微笑,明知道自己的病已经没救了,却还是柔顺的喝下去。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锣鼓吹奏的乐声,一听就知道有人在办喜事,喜气洋洋的气氛飘进深苑中。
「我好羡慕人家可以当新娘子……」她眼光凄迷的笑说。
一声呜咽出自丫鬟的口中,端碗的手也在发抖。
她温柔的拂去贴身丫鬟的泪水,「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
「呜……小姐……」丫鬟这一哭一发不可收拾。
妇人含泪的斥责,「不要哭了,听到没有?」
「娘,我想出去看热闹,您扶我出去好不好?」
「什么?!」妇人吓了一跳,「不行!妳不能出去……」
「不要紧的,娘,我还挺得住!」以为娘亲怕她身体虚弱撑不住,她连忙说。
妇人一脸惊恐的大叫,「不行!绝对不行!妳不能出去看……」
「娘,您怎么了?」她察觉娘亲的态度有异,忍不住问:「是谁家在办喜事?为什么不让我去看?」
「妳的身体要紧,迎亲有什么好看的。」妇人有意蒙混过去。
她深深的望进娘亲逃避的眼神,心口一沉,「娘,告诉我,是谁娶亲?」
「心儿……」
「告诉我。」
妇人捂住嘴,实在说不出口。
「小姐,是……」丫鬟泣不成音的要说出真相。
「不准说!」
她脸上的血色尽褪,眼神空空洞洞,三魂七魄似乎就要飞离肉体。
「是表哥,对不对?」
「心儿,妳不要乱猜,不是他。」妇人怕她承受不起这个打击,一味的否认到底。
「若不是表哥,您怎么会阻止我出去呢?」她侧耳倾听越来越近的喜庆乐声,似乎正打门前经过,「表哥娶妻了,他娶了别家的姑娘……」
「心儿,等妳的病好了,娘会帮妳找一户更好的婆家……」
她根本听不进娘亲的话,眼神渐渐涣散,「表哥说他喜欢我的,除了我,他不可能娶任何姑娘,我相信他,他一定是被逼的……」
「娘也相信他,所以妳好好安心养病,什么都不要想。」妇人心中恨极了,迎亲就迎亲,干嘛故意打他们家门前经过,分明是想害死她的女儿。
「我一定要同表哥问清楚,如果他真是被逼的,我绝不会怪他……」她不再咳嗽,气色也红润许多,「娘,您去叫表哥来,我要见他……」
妇人惊慌的抚着女儿的脸庞,眼皮直跳,「心儿,妳现在觉得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她笑吟吟的说:「娘,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精神也好多了。」
「真的吗?」妇人提心吊胆的问。
「娘,您快去找表哥,我现在就要见他,快……」她不断催促。
「好、好,妳别急,娘现在就去。」事不宜迟,就算用求的,她也要把人带来。
「妳在这里看着小姐知道吗?」
丫鬟哽吶的说:「是的,夫人。」
就在她踏出女儿的闺房没几步,便听到丫鬟凄厉的叫声,妇人跌跌撞撞的冲进门,见到的是口中狂吐鲜血,染红了白色前襟的女儿,软软的倒在丫鬟身上,紧合的双眼再也睁不开了。
「心儿……」妇人扑上去痛哭失声。
心儿发觉自己正在往上飘,伤心欲绝的娘亲让她看了十分不舍,她死了吗?死了之后,是不是就要到阴曹地府报到?可是,她还没见到表哥,她不愿意离开啊!
她不想就这么死了……
缠绵病榻二十年,从未尝过爱人和被爱的滋味,她不甘心--
「妳别哭了行不行?」
宋麒英用力的拍一下桌案,把正在打盹的福贵吓得瞌睡虫全跑光了。
「大少爷,你在跟小的说话吗?」
他也惊讶自己的脾气比以前暴躁许多,他揉了揉眉心,「不是。」
福贵多看了他几眼,不解的问:「大少爷,你这两天的心情好象不太好?」
「有吗?」宋麒英严厉的横了「凶手」一眼,清了清喉咙,「可能是太累的关系,不要紧。」
心儿被他瞪得低垂螓首,人家她哭她的,又没有碍着他,他干嘛这么凶?
「那大少爷就别看了,免得累坏了身体,那可就不好了。」
宋麒英合上帐册,「福贵,你不用在这里伺候,去忙你的吧!」
「是,那小的出去了。」福贵感到有些奇怪,这种情况已经连续好几天了,大少爷似乎常常借故赶他出去,不让他跟在身边。
待帐房里只剩下一人一鬼,宋麒英才气恼的斜睨干扰他工作的罪魁祸首。
「我最讨厌看到女人哭哭啼啼了,妳要哭就闪远一点,别让我瞧见。」他最近似乎不像过去那般冷静自持,情绪很容易受到波动,而原因都来自于她。
她攥着绣帕,轻轻的抹去颊上的泪水,「对不起,公子,我只是想到以前的事,一时悲从中来,不是故意要烦你。」
「又想到妳那位表哥了?」
心儿笑得凄苦,「想到表哥,也想到承受丧女之痛的爹娘,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真是太不孝了。」
面对一个哭得泪涟涟的女鬼,宋麒英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都已经过了一千年,妳就算再伤心也没用,他们早就忘了妳了。」
经他这么一说,成串的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就这么沿着她苍白的玉颊流下来。
「妳……妳哭什么?我又没说错。」老天爷怎么会让他遇见一个这么爱哭的女鬼,他是招谁惹谁了。
她呜呜咽咽的抽泣,「就是因为你没说错,我才难过。」
宋麒英头一遭见识到女人的眼泪具有如此强大的杀伤力。「好了、好了,妳别再哭了,妳哭得我头都痛了。」
「对不起,公子。」心儿努力隐忍住泪水。
「真不晓得妳为什么要挑上我?」他语带埋怨的说。
「这可不是我自己挑的,而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她脸上露出一抹喜色,「也许是因为公子有办法让我见到表哥,所以才会让我们相遇。」
「我连妳表哥长什么模样都不晓得,怎么可能安排你们见面?再说,经过这么久了,妳那位表哥就算真的投胎转世了,也不可能长得和过去一样,妳又怎么认得出来?」
心儿一脸失望的神色,「那该怎么办?」
「所以妳还是早点去投胎,也许下辈子有可能让你们再续前缘。」他也可以落得清静。
「我不要,万一投了胎还是见不到表哥,我……我……」她眼眶一红,眼看又要哭了。
宋麒英连忙举起手制止,「别……拜托妳别再哭了。」
「我忍不住嘛!」她梗声说。
他支着额头呻吟,「你们女人除了哭之外,能不能多用点脑筋想想?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想浪费时间在女人身上的原因。」
「公子,你别这么说嘛!毕竟我是鬼,你能期望一个鬼做什么呢?」
「说得也是。」宋麒英轻叹道。
心儿飘向桌案,「公子,你每天都在看这些帐册,不累吗?」
「我觉得看帐册比跟个鬼闲扯有趣多了。」他嘲弄的说。
她当然听得出他话中的讽刺。「公子,你偶尔也该出去走走,有个健康的身体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