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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开始洗,魏婴就直嚷嚷起来。「哎,眼睛进水了……少将军经一点,你扯痛我的头发了……唉呀!耳朵进水了,好难受……」

  房扬古边洗边笑个不停,一阵混乱,好不容易终于洗好了,他拿起毛巾替她洗了洗脸,当他将魏婴脸上的血污擦干净了以后,不由得怔住了--

  魏婴白净的双颊上染着玫瑰般的粉红,小巧玲珑的鼻尖配上丰满可爱的红唇,一双圆溜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动着慧黠的神采,或许承袭了母亲的绝色容颜,天生下来就是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说不定长大之后,会较她的母亲更美了!

  魏婴见房扬古紧盯着自己的脸,不安地问:「少将军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怪东西吗?」

  「没有。」他失声一笑,由衷称赞着。「我只是没想到妳会是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魏婴乌黑的眼珠溜溜的转了转,噗哧一笑。「任谁见了我都会这么说,连少将军也不例外,不过,我觉得最美的人是我娘……」

  她忽地顿住,不再往下说,雪白的牙齿紧咬着下唇,眼圈微微地红了起来。

  房扬古感到惊诧,她竟能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他发现魏婴是个敏感心细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已有王室闺女的风范,加上经历了这场重大的变故,让她比同龄孩子多了一分沉着与坚强。

  他不免有些担心和顾虑,救了魏婴,会不会衍生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凝望着魏婴粉嫩细致的容颜,泪水盈于眼睫,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却被自己的父亲夺走滋养她的雨露和泥土,未绽放便要枯萎?

  如今,能养活她的,只有他了。

  「洗澡吧,水快冷了。」他放轻了声音,显得格外温柔。「我去叫丫头拿衣服来给妳换上,还有,记住我说的话,不管是谁问起妳的身世,都别说出妳爹娘的身分来,就说妳爹娘死于战火,我见妳可怜,所以将妳带回府里来,这样就行了,其它什么话都不必多说。」

  魏婴仍然咬着唇,忙不迭地点头,幼小的心里虽然不懂身为魏王的女儿有什么地方不对,但隐约也能感觉得出自己目前处境的危险,眼前她无人可靠,只有依赖少将军了,少将军说什么,她都只能从命。

  房扬古拍了拍她的脸颊,低叹一声,转身走出小屋,顺手拉上房门。

  魏婴发呆了好一会儿,茫然地动手脱衣服,当她瞥见衣服上沾染着娘的血,心狠狠地一揪,剎那间,眼泪夺眶而出,她抱着衣服战栗地蹲下来,昨夜所经历过的恐怖与惊悸全一涌而上,她开始思念起温柔慈爱的娘,泪水崩溃了,不能遏止地痛哭出声,她细细地、闷闷地低位着--

  「娘--妳现在在哪儿啊--娘--」

  十五岁的小丫头阿乔捧来了自己小时候穿的衣装,交给了房扬古。

  「少将军,府里没这么小的孩子,给谁穿的呀?」她好奇地问。

  阿乔自六岁起,就进了房府为奴,乖巧懂事,聪明伶俐,有点傻大姊的个性,从来也不懂得与其它丫头争宠,房扬古因此挑上她照顾魏婴。

  「阿乔,下午我从街上捡回来一个小女孩,叫『楼婴』,父母亲都死了,我瞧她十分可怜,所以把她带进府里来,往后,她就跟着妳了,该做些什么全交给妳来调教,行吗?」房扬古淡然说道。

  「少将军太见外了。」阿乔在与英武俊朗的肩台古对话时,一向是胀红着脸的。「既是少将军的吩咐,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她,说调教可就不敢当了。」

  房扬古点点头,瞥了一眼小屋,接着说:「妳先进去帮她换好衣服,我回去了,有什么需要再来见我。」

  「是。」阿乔点点头,回身朝小屋走去。

  房扬古若有所思地看着阿乔走进小屋内,心里不禁暗暗苦笑,爹要他前去魏宫永绝后患,想不到自己却擅自留下魏王的女儿,若被爹知道了,会有什么后果?

  他很了解自己容易感情用事的性格,与贪婪暴虐的父亲大不相同,父亲以阴险狡诈的手段谋得齐王驾下大将军之职,他虽然一向不屑于父亲的作为,但却摆脱不了被他操控的命运。

  「少将军,原来你在这里,我总算找到你了。」他的贴身护卫房云奔进下人房。一看见他,便舒了口气。

  「什么事?」房扬古说道。

  「侍卫从魏宫中运回许多珠宝玉器,大将军请你到大厅过目,挑选合适的珍宝敬献给齐王。」房云说。

  房扬古听了有些反感,冷冷地应了声。「知道了,走吧。」

  阿乔跨进小屋,看见魏婴正泡在大木桶里,她仔细看了一眼魏婴,情不自禁地低呼出声:「妳长得可真漂亮!」

  魏婴冲着阿乔微微一笑,从大木桶中站出来,态度落落大方。「我叫『楼婴』,妳是替我送衣服来的吗?」

  「是啊。」阿乔抖开一块干布,替魏婴擦干身体,她看见魏婴腹部有颗血红色的痣,形状就像血滴一样,惊奇不已。「好特别的痣喔!」

  魏婴耸了耸肩,笑说:「从出生就有了,但我不喜欢,丑得很。」

  「怎么会?我倒觉得挺好看。」阿乔替她穿上淡青色的短衣布裙,好脾气地说着。「我叫阿乔,少将军把妳交给我来照顾,以后啊,妳不管吃、喝、拉、撒、睡都跟着我,什么都不必操心。」

  阿乔带点粗俗的话让魏婴不禁噗哧一笑。「阿乔姊,妳这人说话真有趣。」

  「我才不有趣哩,人家都说我傻头傻脑的。」阿乔大剌刺地。

  「我不觉得傻。」魏婴由衷地说。「我就喜欢妳说话的样子,好亲切。」

  阿乔这个人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个性,天真率直,心里想到了什么,嘴巴就说什么,喜也罢,忧也罢,都能在她布满雀斑的脸上看得清清楚楚,为了魏婴这一句真心诚意的话,她便眉飞色舞了起来。

  「妳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人,我真高兴,往后要是谁敢动妳一根汗毛,我一定打得他哭爹喊娘,哦!」

  魏婴一听,又是格格的笑个不停。

  阿乔也陪着傻笑了一会儿,看着地上一摊脏兮兮的衣服,想也没想,便蹲下去就着洗澡水搓洗起来,神经大条的她,根本没注意到沾染在衣服上的是血,一径对着魏婴说话:「妳叫『楼婴』呀?几岁了?」

  「八岁,阿乔姊,妳呢?」魏婴蹲在她身旁看她洗衣服。

  「十五岁,可比妳大多了,听少将军说,妳爹娘都死了吗?」

  魏婴点点头,抿着嘴「嗯」了一声。

  「别怕,阿乔姊的爹娘也早就死了--」阿乔把衣服丢进水里抖了几下,一边安慰着她。「我是给将军夫人捡回来的,而妳呢,是让少将军捡回来的,我们俩算得上一对患难姊妹哩!」

  「少将军已经有夫人了吗?」魏婴歪着头,眨了眨眼睛问。

  「不是,将军夫人是少将军的娘,是少将军的爹、大将军的夫人,妳听明白了吗?」阿乔没念过什么书,说起话来欠缺层次条理,不过,像绕口令的几句话也还是让魏婴听懂了。

  魏婴好奇地追问:「少将军叫什么名字?」

  「房扬古。」阿乔柔声念着这个名字,脸色无限娇羞。

  魏婴不懂阿乔的少女情怀,只是单纯地觉得奇怪,爹是魏国的君王,却为何不曾在宫中见过这名少将军。

  「我怎么没听过魏国有姓房的少将军?」她疑惑地问阿乔。

  阿乔微微一愣,努力地想了想,然后把自己平时听了来,却又不太明白的话说给魏婴听:「妳年纪小,可能不知道魏国已经被齐国灭了,我们也是刚从齐国临淄搬到魏国的大梁来,大将军是齐王派来镇守魏都大梁的守将,我们都是齐国人,妳是魏国人,当然不曾听说过大将军和少将军的名字喽!」

  魏婴听得一知半解,焦急地继续追问:「阿乔姊,从此真的没有魏国了吗?这是为什么?那我又算是什么人呢?」

  魏婴的问题直趋核心,阿乔不敢告诉她,魏都大梁正是被房大将军攻下的,万一魏婴死于战火的爹娘说不定正是死于大将军之手,魏婴情何以堪呢?

  「哎呀,妳现在不就是齐国人了吗?现在所有的魏国人都变成齐国人啦,将来其它的人也统统都会变成齐国人喔。」阿乔天真率直地说。

  魏婴听得不甚明白,但是她终于能了解一点,少将军为什么会警告他不能说出旧姓的原因了,一旦说出她姓魏,齐国的人一定会杀了她,因为她的爹是魏国的君王,她曾依稀听爹说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一爹有什么不测,身为他子女的人也难逃株连的命运,而自己如今的处境,一定就是这样了。

  但是,身为齐国人的房扬古少将军,又为什么要救她?这一点,魏婴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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