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无语问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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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飞非常惊讶,接着,就着急而受伤了:

  “你为什么要说得这么难听?对,我家里确实很有钱,但是,我并不是你想像的纨绔子弟,到处挥金如土!如果不是在水边碰到你们这一家,如果不是被你们深深感动,如果不是了解到你们所受的灾难和痛苦,我根本不会过问你的事!无论如何,我为你们所做的一切,不应该是一种罪恶吧!”

  雨凤吸了一口气:

  “我没有说这是罪恶,我只是说,我承担不起!我不知道要怎样来还你这份人情!”

  “没有人要你还这份人情,你大可不必有心理负担!”

  “可是我就有!怎么可能没有心理负担呢?你是“施恩”的人,自然不会想到“受恩”的人,会觉得有多么沈重!”

  “什么“施恩”“受恩”,你说得太严重了!但是,我懂了,让你这么不安,我对于我的所作所为,只有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云飞说得诚恳,雨凤答不出话来了。云飞想想,又说:

  “可是,有些事情,我会去做,我一定要跟你解释一下。拿小五搬房间来说,我知道,我做得太过份了,应该事先征求你们姐妹的同意。可是,看到小五在那个大病房里,空气又不好,病人又多,她那么瘦瘦小小,身上有伤,已经毫无抵抗力,如果再从其他病人身上,传染上什么病,岂不是越住医院越糟吗?我这样想着,就不想耽误时间,也没有顾虑到你的感觉,说做就做了!”

  雨凤听到他这样的解释,心里的火气,消失了大半。可是,有很多感觉,还是不能不说。

  “我知道你都是好意,可是,我有我的专严啊!”

  “我伤了你的尊严吗?”

  “是!我是在这样的教育下长大的,我爹和我娘,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让我们了解,人活着,除了食衣住行以外,还有尊严。自从我家出事以后,我也常常在想,“尊严”这玩意,其实是一种负担。食衣住行似乎全比尊严来得重要,可是,尊严已经根深蒂固,像我的血液一样,跟我这个人结合在一起,分割不开了!或者,这是我的悲哀吧!”

  云飞被这篇话深深撼动了,怎样的教养,才有这样雨凤?尊严,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深度”来谈它,都有“气度”来提它。他凝视她,诚恳的说:

  “我承认,我不应该自作主张,我确实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态和立场,是我做错了!我想……你说得对,从小,我家有钱,有一段时间,我的职业就是做“少爷”,使我太习惯用钱去摆平很多事情!可是,请相信我,我也从“少爷”的身份中跳出去过,只是,积习难改。如果,我让你很不舒服,我真的好抱歉!”

  雨凤被他的诚恳感动了,才发现自己咄咄逼人,对一个多方帮助自己的人,似乎太严厉了。她不由自主,语气缓和,声音也放低了:

  “其实,我对于你做的事,是心存感激的。我很矛盾,一方面感激,一方面受伤。再加上,我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我就更加难过……因为,我也好想让小五住头等病房啊!我也好想给她喝鸡汤啊!”

  ※   ※ ※

  云飞立刻好温柔的接口:

  “那么,请你暂时把“尊严”忘掉好不好?请继续接受我的帮助好不好?我还有几百个几千个理由,要帮助你们,将来……再告诉你!不要让我做每件事之前,都会犹豫,都会充满了“犯罪感”好不好?”

  “可是,我根本不认得你!我对你完全不了解!”

  云飞一震,有些慌乱,避重就轻的回答:

  “我的事,说来话长……我是家里的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你有儿女吗?”雨凤轻声问,事实上,她想问的是,你有老婆吗?

  “哦!”云飞看看雨凤,心里掠过一阵痛楚,映华,那是心里永恒的痛。他深吸了一口气,坦白的说:“我在二十岁那年,奉父母之命结婚,婚前,我从没有见过映华。但是,婚后,我们的感情非常好。谁知道,一年之后,映华因为难产死了,孩子也没留住。从那时候起,我对生命、爱情、婚姻全部否决,过了极度消沈的一段日子。”

  雨凤没想到是这样,迎视着云飞那仍然带着余痛的眼睛,她歉然的说: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不不,你该问,我也很想告诉你。”他继续说:“映华死后,家里一直要为我续弦,鄱在我强烈的抗拒下取消。然后,我觉得家庭给我的压力太大,使我不能呼吸,不能生存,我就逃出了家庭,过了将近四年的流浪生活,一直没有再婚。”他看着雨凤:“我们在水边相遇那天,就是我离家四年之后,第一次回家。”

  雨凤脸上的乌云都散开了。

  “关于我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如果你肯接受我作为你的朋友,让时间慢慢来向你证明,我是怎样一个人,好不好?目前,不要再排斥我了,好不好?接受我的帮助,好不好?”

  两凤的心,已经完全柔软了,她就抬头看天空,轻声的,商量的问:

  “爹,好不好?”

  云飞被她这个动作深深感动了:

  “你爹,他一定是一个很有学问,很有深度的人!他一定会一叠连声的说:“好!好!好!””

  “是吗?”雨凤有些犹疑,侧耳倾听:“他一定说得好小声,我都听不清楚……”她忍不住深深叹息:“唉!如果爹在就好了,他不止有学问有深度,他还是一个重感情,有才华的音乐家!他热爱生命,热爱自然,他常常说,溪口那个地方,像个天堂。是的,那是我们的天堂。失去的天堂。”

  云飞震撼极了,凝视着她,心里一片绞痛。展家手上的血腥,洗得掉吗?自己这个身份,藏得住吗?他大大一叹,懊恼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老早没有认识你爹,如果我认识,你爹的命运一定不会这样……对不起,我的“如果”论又来了!”

  雨凤忍不住微微一笑。

  云飞被这个微笑深深吸引。

  “你笑什么?”

  “你好像一直在对我说“对不起”。”雨凤就柔声的说:“不要再说了!”

  云飞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我确实对你有好多个“对不起”,如果你觉得不需要说,是不是表示你对我的鲁莽,已经原谅了?”

  雨凤看着他,此时此刻,实在无法矜持什么尊严了,她就又微笑起来。

  云飞眼看那个微笑,在她晶莹剔透的眼睛中闪耀,在她柔和的嘴角轻轻的漾开。就像水里的涟漪,慢慢扩散,终于遍布在那清丽的脸庞上。那个微笑,那么细腻,那么女性,那么温柔,又那么美丽!他不由自主的,就醉在这个笑容里了。心里朦胧的想着:真想,真想……永远留住这个微笑,不让它消失!展家欠了她一个天堂,好想,好想……还给她一个天堂!

  云飞这种心事,祖望是怎样都无法了解的。事实上,对云飞这个儿子,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既弄不清他的思想,也弄不清他的感情,更弄不清他生活的目的,他的兴趣和一切。只是.云飞从小就有一种气质,他把这种气质称为“高贵”,这种气质,是他深深喜爱的,是云翔身上找不到的。就为了这种气质,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原谅他,接纳他。在他离开家时,不能不思念他。可是,现在,他很迷糊,难道离家四年,云飞把他的“高贵”,也弄丢了吗?

  “我就弄不懂,家里那么多的事业,粮食店、绸缎庄、银楼……就算你要钱庄,我们也可以商量,为什么你都不要,就要溪口那块地?”他烦躁的问。

  “如果我其他的都要,就把溪口那块地让给云翔,他肯不肯呢?”云飞从容的问。

  祖望怔了怔,看云飞:

  “你真奇怪,一下子你走得无影无踪,什么都不要,一下子你又和云翔争得面红耳赤,什么都要!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

  云飞叹了口气。

  “我跟你说实话,这次我回家,本来预备住个两三个月就走,主要是回来看看你和娘,不是回来和云翔争家产的!”

  祖望困惑着。

  “我一直没有问你,这四年,你在外面到底做些什么?”

  “我和几个朋友,在上海、广州办了两家出版社,还出了一份杂志,叫做“新潮”,你听过吗?”

  “没听过!”

  “你大概也没听过,有个人名叫“苏慕白”?苏轼的苏,羡慕的慕,李白的白!”云飞再

  “没听说过!我该认得他吗?他干那一行的?”祖望更加困惑。

  “他……”云飞欲言又止。“你不认得他!反正,这些年我们办杂志,出书,过得非常自在。”

  “是你想过的生活吗?”

  “是我想过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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