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良开始大叫:“快出来啊!任务完成你们大夥儿快出来帮忙抬人——”
皇凌尘缓步走近宫良,身後拖著一串“粽子”。
“他们就交给……哈呼……”揉揉眼地打了个呵欠。“记得把人犯带回去交给朱大人,唔……我不行了……”
“等一下啊,头儿,其他人还没出来……”宫良紧张兮兮地扶著他。
“撑……撑不下去了……”又打了一个呵欠,皇凌尘摇摇欲坠。
“等一下嘛,头儿,这回您想睡多久?”
“唔……三天……大概……”说著说著,皇凌尘整个人往地面栽了下去。
“头儿!”幸亏夥件及时赶到帮著宫良扶住皇凌尘,否则让他撞到了脑袋,怕不将三日的睡眠期硬生生倍增成六日。
这是皇凌尘另一个怪癖,每解决一件案子便要安眠上数日;至於这“数字”嘛……看他高兴喽!
位於石头山脚下的土地庙是间破破烂烂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破败地方。
大概有一、二、三……十年吧!没有半个香客上门了,自然也捞不著半毛香油钱。可是寄居在土地庙里的人和动物们却依然毫不在意,日夜逍遥快乐地生活著。
呃!更正,是有一个人很在意啦!
段虹,土地庙里的老庙祝於十年前从河边“钓”回来的孤女,在庙里长大,亲眼看着她的滥好人义父如何“行善天下、饿死自己”,因此她发誓,她的人生一定要以攒银两为目的。
“我说阿爹啊,听说你又捡了个垃圾回来,然后他在第二天偷光了咱们的存粮,让大伙儿饿足了一天肚子?”
老庙祝不好意思地搔着领下稀稀疏疏的几根山羊胡。“我看他饿倒在路边,三天没吃饭了好可怜,所以就背地回家,弄顿好吃的请他喽!谁知道——”
“人家不仅没感激你,反而把咱们家的厨房给搬空了!”气人啊!早说过这年头好人做不得了,阿爹为何就是学不乖?
别瞧阿爹现在一到落拓样儿,在到土地庙前,他可是京里香火最鼎盛的娘娘庙里的庙祝呢!
那娘娘庙每日的香油钱最少百两纹银,全由阿爹经手保管;谁知阿爹意外救错了人,引狼入室的结果是让庙里累积了数年的香油钱在一日内被盗个精光。阿爹因此被人打了出来,这才一路潦倒到只能窝在这间破土地庙里栖身的地步。
偏生阿多还是学不乖,今天捡只小猫,明天救条瘌皮狗;左手“钓”人,右手还可以帮人接生,顺便将无家可归的母女一起接回来照顾。就这样,小小的土地庙里挤进了十二个人、三只猫、七条狗、两只鸡、一头牛和一只猴子,而数目尚在持续增加中。
不得不佩服阿爹行善对象之广,冠绝天下,可是……
“你爱救人或畜牲我都不反对,但总得分个善恶吧?阿爹!”
“那……好人和坏人的脸上又没写字,我怎么分得出孰善?孰恶?”无措地搓着手,老庙祝倒不气那骗他之人,只希望那人在偷去所有存粮后能好好过日子,别再有饿倒路边的一天了,毕竟饿肚子真的很难受。
“阿爹!”看义父一点儿反省的意思也没有,段虹端地火了。“你要分不清楚好人和坏人,从此你就别给我救‘人’,只能捡你的小猪、小狗、小猫、小羊去。
“虹儿,你这样不对喔!佛祖说,天下苍生皆是平等的,你怎么可以独独贬低人类?”
双手环胸,段虹屈起一只脚用力拍打着地面。
“阿爹,那你的意思是,你仍然要救人、仍然要被骗、仍然要大伙儿饿肚子喽?”
“啊?”他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那好,我也不去攒银两了,反正赚再多也存不下来,凭白便宜了那群鸡鸣狗盗之徒。”拍拍屁股往地上一坐,她两手一摊。“你可以去跟大伙儿讲,咱们断炊了,想吃饭的自己去想办法,没办法的就等着饿死吧!”
“虹儿……”怎么这样?女儿再不去赚钱,他昨儿个偷偷拾回来的一笼小鸡会先饿死的呀。
段虹转个身子,拿后脑勺去面对她那滥好人义父。
“虹儿、救人是件好事啊!你为啥这样生气?”就算要生气也该是他生气吧?被骗的人是他耶!而且女儿也是他从河里救回来的,却对他比谁都凶……呜!他真是个苦命的老人。
啧,脑袋装石头的滥好人,说都说不通!段虹再转个身子,吭都不给他吭一声。
“那……我道歉好不好?虹儿,阿爹肚子真的好饿。”他都快手脚无力、头昏眼花了。
第三度转身,段虹依旧不发一语。
“虹儿,唔……咳咳咳……”咳了几声,老庙祝饿得连说话都有些使不上力。“那你说说,究竟要怎么样才肯原谅阿爹?”
“只要是我说的,你都愿意照做?”她语含怀疑。
“当然。”为了一口饭,他甘心折腰。
“那好,你发誓吧!”段虹双目的亮地望着他。“从今以后,除非经过我的允许,否则不准你你随便救人。”
“什么?”难不成只要女儿摇个头,他就得见死不救?那怎么对得起良心?
“你不发誓,我就不去赚钱,咱们坐着等饿死好了。”并非她心狠,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引狼入室,不禁叫人担忧,万一哪天贼狼凶性大发,将他们一屋子人全宰了,那该有多冤?
“不要啦,虹儿。”老庙祝犹想做困兽之斗。
“这样好不好?我还是在外头救人,但除非你的同意,否则我绝不带任何人回家,那就不会连累大家啦!”
段虹睨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地转过身子,明摆着不给人杀价的机会。
摸着咕噜咕噜叫个不停的扁肚子,老庙祝实在是饿慌了,不得不屈服在恶势力之下。“好好好,我发誓就是,从今以后,除非虹儿点头,我再不随便救人。”大声说完,他已经饿得只剩一口气虚喘着。
“早认输不就得了。”段虹扬眉一笑,在身上摸了半晌后左右手齐扬,近百个铜板飞进老庙祝怀里。“哪,我最后一点财产了,你看着办,我现在就去‘富来镇’瞧瞧有什么油水可捞,大概三天后回来,你千万千万小心,别再被骗了。咱们大人饿几餐死不了,可是小婴儿就不一样了,两餐没吃怕得重新投胎转世啦!你总不想看着一个小小孩连长大的机会也没有吧?”
“唔……”女儿好厉害,几句话震得他手颤脚抖;若当真饿死那个小婴儿,他非撞墙以示惩戒不可。“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段虹边迈步出土地庙,边扯开喉咙大喊:“丁仔、大鸿,上工啦——”
丁仔和大鸿是段虹的助手——专门帮助她欺骗世人的左右手。
若要问段虹有什么攒钱的本领,不过“坑、蒙、拐、骗”四个字。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个双十年华的姑娘,没家底、没背景,身上又背着十余口人的生计重担,除了“坑蒙拐骗”外,她还能怎么办?卖笑吗?以她的倔强和坏脾气,只怕还没从恩客荷包中掏出银两,她就先因杀人罪而被打入大牢了;原因是她扁死了那些企图吃她豆腐的大色狼。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想她本也是有爹有娘,却因一场大水造成家破人亡,娘亲在被大水冲走前将她放入水盆里随波漂流,最后给义父救了回去,从此人生有了另一番境遇。
说来,义父这辈子唯一救对的人大概只有她了,其他人……不是她在说,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废的废,除了张口吃饭,没半点儿建设,若没她盯着,怕早跟义父一起饿死,化成白骨一堆所以说她放不下;二十岁了,别的姑娘早结婚生子了,而她还在为生活打拼。
怨吗?呵……这是个寻不出答案的问题。
突地,段虹一行人的身后传来一阵八鼓锣音,八人大轿急匆匆往前行,是迎亲队伍,正赶着吉时送新娘子进门。她招呼着丁仔、大鸿退到路边莫挡了人家的路。
迎亲队伍越过他们,浩浩荡荡进入了富来镇。在双方错身而过时,一阵大风吹起,掀开了轿帘,就听闻轿里新娘惊呼一声,红金头给风吹得飞了起来,露出新娘半边含羞带怯的娇颜,登时看呆了路边三人。
直到迎亲队伍过去,瘦小的丁仔吐出一口气。
“我还以为新娘子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结果还不到虹姐姐的一半。”
长得像棵大树一样的大鸿颔首应和。“全富来镇里,没有一个姑娘能及得上虹姐姐好看。”
的确,段虹是生得很出众,虽不敢自称艳绝尘环,但逼人的灵气,和一身生活粹炼出来的坚强,却使得她比最闪亮的夜明珠更加璀璨动人。
她的脸小小的,眼睛又圆又大、葱管鼻、樱桃嘴,配上一双路粗的黛眉,失了些娇柔,却多深一抹英气。